詩詞研究·中國古典詩論在東方
古代日本、韓國和越南諸鄰國,歷來以中國詩論為本國詩論,指導漢詩人的創作。它們的詩話即受中國影響而產生,形式豐富、多樣,其論中國詩說,自然也受中國學術的影響。對于風、骨、神、韻、氣、味這些特有的概念,鄰國學者同樣熟悉。例如,黎貴惇(越南黎朝顯宗時人)說越詩,直追“漢魏齊梁”、“隋唐宋元”(《全越詩錄例言》);李奎報(高麗朝高宗時人)說朝詩,亦明“夫詩以意為主,設意最難,綴辭次之,意亦以氣為主,由氣之優劣,乃有深淺耳”(《白云小說》)之意;而日本平安時代大江匡房的《江談抄》,已有類似詩話的片斷,鐮倉時代虎關師煉的說詩評韻之文,更直接以“詩話”名之。所有這些做法,與中國古人并無二致。日、韓、越三國,至今保存古人的詩文序跋、詩話文話和有關詩文的書信,成了這些國家詩歌理論發展的基礎。明治維新以后,它們先后接受西方的影響,情況才發生了變化。
西學的東漸,深刻地改變著日韓學者的治學態度和研究方法,以致使其中國詩論研究,與西方、俄蘇相比,也獨具特色。以日本為例,中國詩論研究大體分為如下三個時期。
一、二十世紀初至四十年代末為墾拓期。研究者多出生于明治末年,他們接受了西方思想,一改尊經重史、輕視小說戲曲的舊習,以新的文學觀念對中國文學的性質作出概括。鈴木虎雄的《支那詩論史》(1925)是第一部中國詩論史著述;青木正兒的《支那文學思想史》(1943)和《清代文學評論史》(1950),則屬這一領域的開拓性著作。多數學者注重對該領域的總體性描繪與把握。因此,近藤春雄的《文心雕龍》、《詩品》研究,也冠以《支那文學論的發生——〈文心雕龍〉與〈詩品〉》之名。這時雖在總體認識上沿襲西方觀念,但在具體問題的認識上,日本學者可能深于西方學者。當時,日本文學界“藝術至上”的思潮對研究者有所影響,這表現為過高評價魏晉的文學思想和理論。
二、四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初為培植期。這時有戰后民族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潮的高漲為背景,學術研究已深入到某一時代或某一著述的考證、辨析之中。高松亨明、高木正之等人的《詩品》研究,京都大學的《詩品》、《文心雕龍》研究,九州大學目加田誠、廣島大學斯波六郎的六朝文學思想研究,橫山伊勢雄的宋代詩論研究,橫田輝俊的明代評論史研究等,都在各自領域潛心耕耘。當時中日之間不便交流,日本學者如吉川幸次郎、斯波六郎、目加田誠等克服種種困難,積極培養新生力量。諸如橫山宏的《南齊書·文學論》譯本、豐福健二的《六一詩話譯注》、小西甚一的《文鏡秘府論考》、小林建志的《二十四詩品》譯本、橫田輝俊的《詩藪》譯本、泰田青丘的《日本歌學與中國詩學》、久松潛一的《六朝詩學與古代歌論》、國崎望久的《〈滄浪詩話〉給近世歌論的投影》等等,均是這一時期引人注目的著述。
三、七十年代末至二十世紀末為收獲期。在新的歷史時期,中日學術交流有所加強,戰后日本新一代研究者的慘淡經營也開始奉獻成果。這時仍以幾部要籍為重要研究對象。戶田浩曉積數十年《文心雕龍》之研究,結成了《中國文學論考》一書;林田慎之助的《中國中世文學評論史》、興膳宏的《中國的文學理論》、船津富彥的《中國詩話研究》,也均是多年成果之集大成。這些著作對墾拓期先師的繼承關系,十分明顯。近來的《文心雕龍》考辨,仍然層出不窮,清水凱夫、門脅廣文、安藤信廣等人,在此爭立新說,研求精義。中國其他詩論,從先秦諸子到清季王國維,也均有書文涉及。現在日本已形成一個頗為壯觀的研究陣容,研究家多達數十人。
日本學者治學,注重大量占有資料,窮搜欲盡,考辨嚴謹,不尚空論,但又時有羅列過繁、闡發不足的弊端。在思考方式上,多拒絕絕對化、極端化的觀點,而取兼容折衷的態度。研究者甘于寂寞,埋頭著述,這種敬業精神是他們的成功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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