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金元文學的內容·元代詩歌·元代中期的詩歌創作
從世祖后期,統一天下的征伐早已結束,士大夫中的離心傾向便漸至淡化了。再往下是成宗、武宗、仁宗統治時期,社會趨于安定,經濟得以發展,這段時間可為元代的中期。人們也把大德、延祐這個時期目為“盛世”。這當然是相對而言的。經過元代前期詩壇的醞釀準備,到大德、延祐時期,元代詩歌的發展出現了高峰。元代的重要詩人,大都集中于這個時期。趙孟、袁桷、虞集、楊載、范梈、揭傒斯等,都是蜚聲詩史、成就燦然的詩人。他們的創作形成了多聲部的合唱,但又共同體現了元詩的“主旋律”,而區別于唐宋詩。在詩史上自成風貌的元詩,這時已經成熟了。這個階段,也可以稱為詩史上的“盛元”時期,或者可稱為“延祐之盛”。
“延祐之盛”所體現出的元詩特征是什么?或者說,元詩最有代表性的審美傾向是什么?一言以蔽之,曰“雅正”。“雅正”,一方面指詩歌內涵上的“治世之音”,另一方面指詩歌風格的雍容平正,無乖戾之氣。歐陽玄論述這一時期的詩歌創作時說:“我元延祐以來,彌文日盛,京師諸名公,咸宗魏晉唐,一去金宋季世之弊,而趨于雅正,詩丕變而近于古,江西之士之京師者,其詩亦棄其舊習焉。”(《圭齋文集》卷八《羅舜美詩集序》)“雅正”就其時代的意義而言,在很大成分上是他們抽去了詩的“風雅”傳統中的“美刺”的諷喻特質,而只以詩為“治世之音”。元代著名詩人戴叔能說:“我朝自天歷以來,學士大夫以文章擅名海內者,有蜀郡虞公、金華柳公、黃公。一時作者,涵醇茹和,以鳴太平之盛。治學者宗之,并稱虞、楊、柳、黃,而本朝之盛極矣。”(引自顧嗣立編《元詩選·庚集》)頗能說明元代中期詩歌的特點。
這個時期的詩人,名家輩出,稍前者有趙孟、袁桷;其盛者,有“元四家”——虞、楊、范、揭,以及柳貫、黃溍等。比起遼金詩壇,別是一番壯觀氣象。
在元代中期詩壇上,較早地體現“元音”的詩人是趙孟、袁桷等詩人。趙孟(1254—1322),字子昂,號松雪,湖州(今屬浙江)人。是宋朝皇族的宗室后裔。先祖即秦王趙德芳。宋亡,家居湖州,后受程鉅夫推薦,受到世祖忽必烈的賞識,授兵部郎中,延祐中,累拜翰林學士承旨,至治初年卒。趙孟在文化史上有相當高的地位與成就。是著名的書法家、畫家,在書畫史上堪稱一流的巨匠。而作為詩人,在元代詩史上的地位也是顯赫的。趙孟的詩之所以受到論者推崇,主要是因其“始倡元音”。前人多推其為延祐詩壇上首領風騷的人物。顧嗣立評松雪詩說:“中統、至元而后,時際承平,盡洗宋金余習,則松雪為之倡。”“趙子昂以宋王孫入仕,風流儒雅,冠絕一時,鄧善之、袁伯長輩從而和之,而詩學為之一變。 ”(《元詩選·丙集·松雪齋集》)認為趙孟在元詩從前期到鼎盛時期的轉變中起了關鍵性的作用。松雪詩中表現出詩人難以排遣的思想矛盾:元蒙皇帝待他不薄,他很感激這種知遇之恩,同時又深受節操意識的自譴。宋朝遺民對他側目而視,使他受到的刺激是很深的。松雪詩中時時表現出詩人痛苦矛盾的心態,如《罪出》《禱雨龍澗山》等詩。
人們對松雪詩的藝術成就評價很高,是由于前期詩壇多是由宋入元和由金入元的詩人,更多地帶著宋詩和金詩的痕跡余風,而趙孟雖然也是由宋人元的,但卻一反時風,直接上承魏晉南北朝詩人的清麗高古,又融之以唐詩的圓融流暢,形成了獨特的風格,開啟了延祐詩風。戴表元評其詩云:“古詩沉涵鮑謝,自余諸作,猶傲睨高適、李翱云。”(《剡源集》卷七《趙子昂詩文集序》)松雪古詩的確有清逸高古之風,如《桐廬道中》詩:“歷歷山水郡,行行襟抱清。兩崖束滄江,扁舟此宵征。臥聞灘聲壯,起見渚煙橫。西風林木凈,落日沙水明。高旻眾星出,東嶺素月生。舟子棹歌發,含詞感人情。人情苦不遠,東山有遺聲。豈不懷燕居,簡書趣期程。優游恐不免,驅馳竟何成,我生悠悠者,何日遂歸耕。”詩中寫桐廬道中的所見所感,景物歷歷,詩人的主體情志映現其間。風格上頗似大小謝及孟浩然的山水詩,在清遠的景物描寫中表現了詩人的情愫。松雪的七律、五律這些近體之作,則是擅長運畫境入詩境,使詩作具有繪畫美。但這種繪畫美并非色彩秾麗,而是水墨畫般的淡遠含蘊。如五律《早春》:“溪上春無賴,清晨坐水亭。草牙隨意綠,柳眼向人青。初日收濃霧,微波亂小星。誰歌采蘋曲?愁絕不堪聽。”如七律《溪上》:“溪上東風吹柳花,溪頭春水凈無沙。白鷗自信無機事,玄鳥猶知有歲華。錦纜牙檣非昨夢,風笙龍管是誰家?令人苦憶東陵子,擬問田園學種瓜。”等等,都寫得清美自然,別具特色。
袁桷是著名的文論家,也是有成就的詩人。袁桷(1266—1327),字伯長,慶元路鄞縣(今屬浙江)人。大德初年被薦為翰林國史院檢閱官,后任翰林待制,集賢直學士,同修國史。袁桷的詩古體氣勢磅礴,意象雄奇,語言也峭健不凡,如《龍門》等作;近體詩則寫得清雅自然,不乏遠致,如《上京雜詠十首》等。
元詩的鼎盛時期最有代表性的詩人是“元四家”,即虞集、楊載、范梈和揭傒斯。虞、楊、范、揭是延祐詩風最典型的體現者。清人宋犖論元詩的發展時說:“遺山、靜修導其先,虞、楊、范、揭諸君鳴其盛,鐵崖、云林持其亂,沨沨乎亦各一代之音,詎可闕哉!”視四家為元詩的鼎盛之巔峰。顧嗣立也論及四家在元詩史上的地位,說:“先生(指虞集)與浦城楊仲弘、清江范德機、富州揭曼碩,先后齊名,人稱‘虞、楊、范、揭’,為有元一代之極盛。”(《元詩選·丁集·道園學古錄》)虞、楊、范、揭齊名于一時,論者稱為元詩之極盛,這是因為這四位詩人以及同時的一些詩人如柳貫、歐陽玄等人,以其豐富多彩的詩歌創作造就了元詩的全盛時代。這個時期的詩壇,題材廣泛,體裁多樣,各體皆有許多佳什。同時,他們的作品進一步體現了“雅正”這一個元詩的核心審美范疇。盡管他們各自有著自己的藝術個性,但總的說來,他們的創作在內容上基本是呈現元代中期的承平氣象,在詩中所流露出的心情也是較為平和的,很少有怨憤乖戾的情緒。即使有所感懷,大致也不出“發乎情,止乎禮義”的規范。而在詩藝上,體式端雅而少有生新奇峭的語言與拗折的句法。這一點與宋詩有相當明顯的區別。元詩宗唐,于此可見一斑。它更接近于唐詩的風神,而不同于宋詩的戛戛獨造,生新拗折。
四家并馳齊名,似乎體貌如一,論者也往往把“虞楊范揭”作為一個概念來談論。誠然,他們有著很多共同的地方,體現著較為一致的審美傾向。明代著名詩論家胡應麟從詩體的角度批評延祐之詩缺乏個性,如談此時期的歌行體詩時說:“皆雄渾流麗,步驟中程,然格調音響,人人如一,大概多模往局,少創新規,視宋人藻給有余,古澹不足。”(《詩藪·內編》卷六)這是較為中肯的。但不能因此而抹殺了虞、楊、范、揭這幾位詩人的藝術個性。真正有成就的詩人,必然會有獨特的藝術風貌。虞集對于四家詩曾有很妙且又形象的比喻,他說:“先生嘗謂仲弘(楊載)詩如百戰健兒,德機(范梈)如唐臨晉帖,曼碩(揭傒斯)如美女簪花,人或問曰:‘公詩如何?’先生乃曰:‘虞集乃漢廷老吏也。’蓋先生未免自負,而公論以為然。”(《元詩選·丁集·道園學古錄》)這些比喻形容出幾位詩人的獨特藝術風貌,雖然未必盡合,卻也大致見出其差異所在。
虞集(1272—1348),字伯生,號道園,又號邵庵,蜀郡人,系宋丞相虞允文的五世孫。大德初年,到京(大都)任國子助教博士,累遷秘書少監,翰林直學士兼國子祭酒。虞集詩文皆負盛名,“一時朝廷之典冊,公卿士大夫碑板咸出其手,粹然成一家之言”(《元詩選·丁集·道園學古錄》)詩文集《道園學古錄》50卷。虞集自謂其詩如“漢廷老吏”,所比擬的意思是什么呢? 主要是指虞集詩深于詩律,謹嚴而渾融。胡應麟闡釋此語云:“漢令法師(同一比喻的不同說法——筆者按)刻而深也。”又轉引他人之語:“虞自擬漢廷老吏,蓋深于律者。”清人陶玉禾的評價實際上對“漢廷老吏”的最為確切的解釋:“道園法度謹嚴,詞章典貴,斂才就范,不屑縱橫,漢廷老吏,故非自負。”(見《元詩選》)可見,這個說法,主要是指虞詩深于詩律,穩健深沉。如七律《挽文丞相》《滕王閣》等,都是這樣的上乘之作。如《挽文山丞相》詩:“徒把金戈挽落暉,南冠無奈北風吹。子房本為韓仇出,諸葛寧知漢祚移。云暗鼎湖龍去遠,月明華表鶴歸遲。不須更上新亭望,大不如前灑淚時。”他的歌行體詩也寫得雄渾壯闊,如《金人出塞圖》,形象鮮明生動,氣勢雄豪,是歌行體中的名篇。
楊載是延祐時期的著名詩人、詩論家。楊載(1271—1323),字仲弘,浦城(今屬福建)人,后徙杭州。他博覽群書,年四十而不仕,后以布衣召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楊載是元代重要的詩論家,有詩話《詩法家數》。仲弘詩被稱為“百戰健兒”,詩語健勁,富于變化騰挪之勢,雄渾橫放,長于議論。范梈為其詩作序云:“仲弘天稟曠達,氣象宏朗。開口論議,直視千古。每大眾廣集,占紙命筆辭,傲睨橫放,盡意所止。眾方拘拘,己獨坦坦。眾方紆徐,己獨馳駿馬之長坂而無留行,要一代之杰作也。”(《元詩選·丁集·仲弘集》)指出了楊載詩那種脫略束縛、橫放杰出的藝術氣質。楊載的歌行體詩表現這種氣質最為特出。《楊仲弘集》中有歌行體詩數十首,寫得雄杰壯闊,波瀾起伏,讀之使人如入風光奇絕的群山萬壑之中。如一些歌行體題畫詩《題王起宗畫松巖圖》《題華岳江城圖》《題趙千里山水扇面歌》等,都以橫放杰出的風格創造出奇麗高朗的境界,有“咫尺萬里”之勢。如《題王起宗畫松巖圖》云:“云起重巖郁凌亂,長松落落樹直干。若人于此結茅屋,爽氣飄然拂霄漢。艤舟之子何逍遙,從者傴僂攜一瓢。山中無日不閑暇,跋涉相顧凌風飚。始知王宰用意高,使人觀圖鄙吝消。世間未必有此景,涂抹變幻憑秋毫。丹青游戲固足樂,收絕視聽搜冥冥。向來為政殊不惡,乃爾胸中有丘壑。”楊載的近體詩更為明顯地體現著“雅正”的特點,格律圓熟,音聲諧婉,而其表現的意蘊也都是溫雅和順的。
范梈(1272—1330),字亨父,一字德機,清江(今屬江西)人。家貧早孤,刻苦為文章。36歲時辭家北游,賣卜燕市,后被舉薦為翰林院編修官。范梈是元代中期的著名詩人、詩論家,有《德機集》傳世。關于范梈和揭傒斯在詩史上的地位,歐陽玄曾評論說:“我元延祐以來,彌文日盛,京師諸名公,一去宋金季世之弊,而趨于雅正。于是西江之士,亦各異其舊習焉,蓋以德機與曼碩為之倡也。”(《元詩選·丁集·德機集》)《元詩紀事》載:“大街國中,清江范德機先生獨能以清拔之才,卓異之識,始專師李林,以上溯三百篇。其在京師也,與伯生虞公,子昂趙公,仲弘楊公,曼碩揭公諸先生倡明雅道,以追古人,由是詩學丕變。范先生之功為多。”(《元詩紀事》卷一三)關于德機詩的風格,虞集擬之為“唐臨晉帖”,這是不夠確切的。揭傒斯序其集云:“余獨謂范德機詩以為唐臨晉帖終未逼真,今故改評之曰:范德機詩如秋空行云,晴雷卷雨,縱橫變化,出入無朕。又如空山道者,辟谷學仙,瘦骨崚嶒,神氣自若。又如豪鷹掠野,獨鶴叫群,四顧無人,一碧萬里。差可仿佛耳。”(《揭傒斯全集》卷三)這固然是詩化的夸飾,但也可以看出德機詩的多樣化特征。范德機的詩作,以歌行體詩最為擅名,揭序中稱其“工詩,尤好為歌行”,范集中歌行體詩約占四分之一左右。范氏的歌行豪放超邁,跌蕩縱橫而又流暢自如。如《王氏能遠樓》《題李白郎官湖》等,都能代表德機詩的成就。《王氏能遠樓》詩云:“游莫羨天池鵬,歸莫問遼東鶴。人生萬事須自為,跬步江山即寥廓。請君得酒勿少留,為我痛酌王家能遠之高樓。醉捧勾吳匣中劍,斫斷千秋萬古愁。滄溟朝旭射燕甸,桑枝正搭虛窗面。昆侖池上碧桃花,舞盡東風千萬片。千萬片,落誰家?愿傾海水溢流霞。寄謝尊前望鄉客,底須惆悵惜天涯。”這首詩豪邁高逸,意境頗為高華流美,確有盛唐風采! 胡應麟評之為:“雄渾流麗,步驟中程。”(《詩藪·外編》卷六)把它列為元代歌行的佳作。在律詩方面,德機則更多地心儀杜甫。尤其是五言律詩,很有些近于杜詩五律那種沉郁而凝練的風格。如《京下思歸》等,胡應麟稱其“步趨工部”,便是指這類詩作。范梈的五言古詩也很有名,深邃而清新,如《蒼山感秋》等,頗受時論稱贊。
揭傒斯(1274—1344),字曼碩,龍興富州(今江西豐城)人。幼時家貧而讀書刻苦,延祐初年,薦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遷應奉翰林文字,前后三入翰林。至正初年,詔修宋遼金三史,任為總裁官。揭傒斯是元代中期的著名詩人,詩集為《秋宜集》。虞集曾以“三日新婦”,如“美女簪花”來形容揭詩的風貌,這當然是說揭詩清婉流麗,但揭詩并非止于此,而是在清美流暢中有很深的感慨,因此顯得自有深致。“三日新婦”,鮮而麗也。這個雅號自然易于給人以華美清淺的印象。據說揭傒斯對虞集這個評價非常不滿,“虞道園序范德機詩,謂世論楊仲弘如百戰健兒,德機如唐臨晉帖,揭曼碩如美女簪花,而集如漢廷老吏。曼碩見此文大不平,一日過臨川詰虞,虞云‘外間實有此論’。曼碩拂衣而去,留之不可。后曼碩赴京師,伯生寄以四詩,揭亦不答,未幾卒于位”。正因為虞集的評價未能真正道出揭詩的特征,曼碩才如此憤憤不平。《四庫提要》論其詩云:“獨于詩則清麗婉轉,別饒風韻,與其文如出二手。然神韻秀削,寄托自深,要非嫣紅姹紫徒矜姿媚者所可比也。”這個評價是更為深入一層的。揭詩諸體中,以五言古詩見長。歐陽玄稱他“作詩長于古樂府選體,律詩、長句偉然有盛唐風”。所謂“古樂府選體”即指其五言古詩。揭氏的五古詩有一種幽淡深邃的境界,如《自盱之臨川曉發》:“扁舟催早發,隔浦遙相語。雨色暗連山,江波亂飛霧。初辭梁安峽,稍見石門樹。杳杳一聲鐘,如朝復如暮。”這里抒寫出一種行旅的意緒,發而為一種“飛霧”似的幽淡境界。而細讀之,又有一種深潛卻又難以言喻的感觸,這類詩作是很多的,也頗能體現其“寫景要雅淡,推人心之至情,寫感觸之微意”的論詩主張。他的五言短古更見特色。所謂“五言短古”一般只有四句,但又并非絕句。詩人在四句之中便創造出一個淡雅幽峭的意境,卻又于其中寄托深意。如《秋雁》:“寒向江南暖,飲向江南飽。莫道江南惡,須道江南好。”陳衍先生按:“此詩大有寄托”(見《元詩紀事》卷一三)。揭的作品內容較為豐富,詩人往往以其條暢的詩筆來表現下層人民所遭受的災厄困苦。在這一點上,他是突破了“雅正”觀念之束縛的。延祐詩壇,大多數詩人以裝點升平為時尚,雖以盛唐為歸趨,但更多的是詠嘆一些表面的繁榮,而揭傒斯卻能以詩筆直探民生艱窘,確實是難能可貴。這類詩如《漁父》《大饑行》等都是有代表性的。
這一時期的詩人還有黃溍、柳貫、歐陽玄等,他們的詩作風格不盡一致,卻使延祐前后的詩壇顯得更為熱鬧繁富。黃溍(1277—1357),字晉卿,婺州義烏(今屬浙江)人,世稱金華先生。延祐開科登進士第,至順初,入應奉翰林文字,轉國子博士,不久以秘書少監致仕。至正七年(1347),起翰林直學士,知制誥同修國史。黃溍是理學中人,與虞集、揭傒斯、柳貫并稱“儒林四杰”。他又是著名的詩人和文章家,詩文集為《日損齋稿》。在延祐詩人諸家中,黃溍詩較為簡古峻潔。黃詩中的近體之作格律整飭,意象不俗。如七律《答友人》等,七絕《宣和畫木石》《青山白云圖》等。黃借詩多有一些紀行之作,得“大小謝”之神氣,清新沖淡,如《曉行湖上》《題華清亭》《湖上即事》《上京道中雜詩》《西峴峰》等篇什。
柳貫是這時期的重要詩人。柳貫(1270—1342),字道傳,婺州浦江(今屬浙江)人。少從著名理學家金履祥學性理之學,后從方鳳、謝翱等學習詩文。大德四年(1300)出任江山縣教諭,晚年官至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柳貫是理學中人,為人剛直清正。他存詩五百余首,有《待制集》。柳詩簡潔古硬,很有一些江西派的作風。柳詩古體峭健有力,有“盤馬彎弓”之勢,如五古《歲暮雜言二首》其一云:“中年鞍馬間,所歷萬里途。髀肉亦既消,夢驚還一呼。讀史窺古人,恨時不能俱。寧知遠游躅,足躡雙飛鳧。漠北松亭塞,燕南督亢圖。居今采奇跡,未覺吾行迂。歲晚重思之,天高明月孤。”柳貫律詩造語奇峭,也能見出其受江西詩風的沾溉。
歐陽玄(1273—1358),字原功,號圭齋,祖籍廬陵,遷居潭州瀏陽,與歐陽修同宗。延祐年間,元蒙統治者恢復科舉,他以鄉貢首薦登進士第,后召為國子博士,遷翰林待制。至正初年,詔修宋遼金三史,起為總裁官,拜翰林學士承旨。有《圭齋集》。歐陽玄的詩多為題畫、贈答之作,風格流暢,頗覺生氣貫注。從其絕句看,更多的是得自于晚唐,而又時有宋代詩人楊萬里“誠齋體”的流轉輕快。
延祐前后這段時間確實是元詩的全盛期,無論在創作實踐還是在詩歌理論上,都呈現出彬彬之盛的局面,最能代表元詩的特征。虞、楊、范、揭四大家,從整體上最能代表元詩的成就,而且,都在詩歌理論上自覺地闡揚“雅正”的審美觀念,形成了廣泛的影響。“四大家”以外的歐陽玄,以其大量的詩文評論倡導這種觀念,其他詩人也都以自己的創作使這個時期的詩壇更為壯觀。
上一篇:隋唐五代文學與社會文化·隋唐五代文學與傳統思想·儒學嬗變中的文學
下一篇:遼金元文學·元代南戲·元代南戲的作家及其創作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