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學的內容·宋代文學批評·嚴羽及其《滄浪詩話》·“別材”、“別趣”和“興趣”等問題
嚴羽說:“詩有別材,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對于這兩句話,人們的理解很不一致,形成了眾家聚訟的又一焦點。一般認為嚴羽的“別材”、“別趣”說,既提示了詩歌獨特的藝術規律,又不排斥讀書、窮理的作用,看法是辯證的,具有合理性。但人們對于“別材”、“別趣”本身含義的理解卻不盡相同。
吳調公在《“別材”和“別趣”——〈滄浪詩話〉的創作論和鑒賞論》(江海學刊》1962年第9期)中說,“別材”是指詩境中有悠然韻味的詩人,認為“別趣”有廣、狹二義,廣義指詩歌形象的特色和魅力,狹義則特指最富于形象魅力的詩歌即唐詩的特色。張少康在《試談〈滄浪詩話〉的成就和局限》(《光明日報》1962年11月4日)中則認為,“別材”是說藝術家要有特別的才能,并不是讀了許多書有學問就能寫出詩來;“別趣”是指詩歌必須有美感形象,能引起人的審美趣味,而不是抽象的理論概念。陳祥耀在《〈滄浪詩話〉的“別材”“別趣”說》(《福建論壇》1985年第5期)中指出:“別材”、“別趣”是針對宋詩弊病而發的。“別材”否定詩歌過分散文化,詩文不分的“材”,肯定不以書卷、才學、議論取勝,講究“興致”的“材”。“別趣”的“趣”就是興致、興趣,是詩別于文的特性。梁道禮的《嚴羽“別材”說探微》(《學術月刊》1982年第7期)則認為:“別材”說是解決“什么是詩人”的問題,而“別趣”說解決“什么是詩”的問題。“別材”具體到詩人的智能結構上是“識”,具體到詩人的培養道路上是“悟”。郭晉稀在《從中國詩論的發展看嚴羽 “別材別趣”說的涵義及其貢獻》(《西北師范學院學報》1985年第3期)中指出,嚴羽以趣和理劃分文學與哲學的界限,更以別趣與趣劃分詩與文的界限,“別材”指詩的題材個性,“別趣”強調詩的思想個性。
與“別趣”說直接聯系的是“興趣”說,嚴羽有“盛唐諸人,惟在興趣”的說法。不少研究者認為嚴羽說的“興趣”,也就是“別趣”,即類于盛唐詩歌的那種特殊的審美趣味。藍華增在《〈滄浪詩話〉與意境》中認為:“興趣”就是意境,意境(興趣)形成的條件,一是詩人的才能,二是生活感受,三是強烈感情。“透徹玲瓏”、“不落言筌”是意境(興趣)的表現原則①。張文勛在《嚴羽評傳》中,不同意“興趣”就是意境的看法,他說:“有的同志把‘興趣’和‘神韻’、‘意境’、‘境界’、‘性靈’等等概念混為一談,認為這些都屬于‘意境’。顯然,這是不符合實際的。因為,這些概念之間,有近似或相聯系的一面,但又各自有其特定的涵義。就拿‘興趣’和‘意境’這兩個概念來說,它們的涵義是有區別的。‘意境’是作為審美對象的作品呈現于讀者面前的藝術畫面;而‘興趣’呢?則是文藝作品給人們的美感,屬于主觀的審美經驗。作品中有優美的意境,才能使讀者產生興趣,即美感,興趣卻并不是意境自身。”②兩者雖有聯系,但并不是一回事。陳伯海《說“興趣”》(《中國文學研究》1982年第2期)一文也認為,“興趣”是構成詩歌形象或詩歌意境的一個側面和一種屬性,但不同于意境或形象本身。“興趣”是指詩人“情性熔鑄于詩歌形象整體之后所產生的那種蘊藉深沉、余味曲包的美學特點”。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說:“什么是‘興趣’?有人說‘興趣’就是藝術形象。有人說‘興趣’就是‘意境’。我以為這些理解都欠準確。……‘興’就是觸興、感興、興發,也就是外物形象直接感發詩人內心的情趣。這種感發是感性的直覺的觸發。嚴羽說的‘興趣’,就是從‘興’的這種含義引申出來的概念,它指的是詩歌意象所包含的審美情趣。”③鄭松生的《嚴羽美學思想簡論》(《文史哲》1986年第2期)也認為,嚴羽講的“興趣”,可以說是文藝心理學所說的審美興趣,指的是盛唐詩人在創作中的定向性。
嚴羽在《滄浪詩話》里把“入神”稱為“詩之極致”,說“詩而入神,至矣,盡矣,蔑以加矣,惟李杜得之,他人得之蓋寡也。”把李、杜視為詩歌創作的最高榜樣。但清人許印芳卻謂嚴羽“名為學盛唐,準李、杜,實則偏嗜王、孟沖淡空靈一派,故論詩惟在興趣”。此話為郭紹虞《滄浪詩話校釋》稱引,給當代研究者很大影響。一個時期,認為嚴羽表面上推尊李、杜,實際上是偏嗜王、孟沖淡空靈風格的看法十分盛行。如王文生就認為:嚴滄浪的美學趣味,是更接近于詩歌中王、孟一派的。敏澤亦認為嚴羽在詩話中總結并加以著力提倡的,還是王、孟詩派的特點。但也有人不同意這種看法,張少康就曾指出:嚴羽之推尊李、杜,的確是真心實意的,他以李、杜為標準,并未以王、孟為標準①。王運熙在 《略談嚴羽和他的詩歌創作》(《光明日報》1965年8月15日)中,全面考察了嚴羽的詩歌作品,指出嚴羽作詩是以學習李、杜為主,風格的主導傾向是豪放雄壯,認為說嚴羽偏嗜王、孟的觀點是片面的。蔣寅在 《嚴羽論杜甫》(《復旦學報》1987年4期)一文中,收集研究了嚴羽《詩話》中評論杜甫的全部文字,結合嚴羽的論詩主張,說明他尊崇杜甫并非表面文章,前人對他這方面的指責是沒有道理的。
注釋
① 文載《古代文學理論研究》第七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② 《中國歷代著名文學家評傳》(三)第582頁,山東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③ 第314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① 《試談〈滄浪詩話〉的成就和局限》,載《光明日報》1962年1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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