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寫景《窮物理之變》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jù)】

老杜詩“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前輩謂此聯(lián)能窮物理之變，探造化之微。又有句云“久露晴初濕，高云薄未還”，又“晚照斜初徹，浮云薄未歸”，雖不迨前作，然含悠揚(yáng)不迫之意，他人未易及也。(范晞文《對床夜語》卷三)

【詩例】

倦夜

杜甫

竹涼侵臥內(nèi)，野月滿庭隅。

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

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解析】

此詩作于廣德二年 (765年)，安史之亂已平，但吐蕃入侵，中原仍是戰(zhàn)火紛亂，詩人憂時(shí)憂民，常常徹夜難眠。《倦夜》正是表現(xiàn)詩人秋夜徘徊、通宵不眠、倦累憂愁的詩章。

首聯(lián)，月亮升起于竹梢頭，陣陣涼風(fēng)拂過竹林，侵入臥室，清冷的月光灑滿庭院的角角落落;頷聯(lián)，夜更深了，露水愈來愈重，在竹葉上凝成許多水珠，點(diǎn)點(diǎn)滴滴落個(gè)不停，天空中的星星稀稀落落，似有似無，師民瞻評“有無者，星明滅之狀也”(《九家集注杜詩》)，此聯(lián)描寫了“露重則化水”，“月明則星稀”的自然景觀，可謂觀察細(xì)致，刻畫入微，難怪宋代范晞文評說“此聯(lián)能窮物理之變，探造化之微”(《對床夜語》)。頸聯(lián)，夜將盡，黎明將起，螢火蟲閃著微弱、疲憊的光，竹林外小溪邊棲宿的鳥兒已經(jīng)睡醒，開始和鳴著。尾聯(lián)，點(diǎn)明自己整夜難眠、悲愁難抑都是因?yàn)閲腋筛晡葱荩嗣癫荒苊撾x苦難!

劉克莊《后村詩話》講“詩以體物驗(yàn)工巧。”優(yōu)秀的詩人，無疑應(yīng)是善于景物的描寫、刻畫，而一首好的詩歌，既要情真，亦要景好，這“景好”就取決于詩人的“工巧”了。早自 《詩經(jīng)》，劉勰就評說“ ‘皎日’、‘彗星’，一言窮理”(《文心雕龍·物色篇》)，到了唐代詩歌的鼎盛期，寫景技巧已臻入化境，其中當(dāng)推杜甫為圣手。杜甫除“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句為后人稱道外，還有 “重露晴初濕，高云薄未還” (《草閣》)，“晚照斜初徹，浮云薄未歸”(《晚晴》)等句，亦是刻畫之工的佳句，故清黃子云《野鴻詩的》評“有唐詠物諸什，少陵外無一可者”，話雖偏激了些，但卻概括了杜甫高超的寫景狀物的技巧。以后的詩歌發(fā)展，不論怎樣變化，重視詩歌的景物刻畫，仍是以“窮物理之變，探造化之微”為最高準(zhǔn)則。所謂“窮物理之變”，就是指描寫景物要符和自然物理，要有生活的依據(jù)，即使運(yùn)用夸張手法，也必須以真實(shí)為基礎(chǔ)。欲“窮物理之變”，就要對描寫的事物進(jìn)行深入觀察。正如洪亮吉所說：柳宗元“回風(fēng)一蕭瑟，林影久參差”，李嘉祐“紅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鹵莽人能體會及此否?”(《江北詩話》)當(dāng)然，“窮物理之變”，并不妨礙寓情于物，抒寫真情，王國維《文學(xué)小言》指出： “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 ‘燕燕于飛，頡之頏之。’ ‘晛睆黃鳥， 載好其音。’ ‘昔我往矣， 楊柳依依。’ 詩人體物之妙，侔于造化，然皆出于離人、孽子、征夫之口，故知感情真者，其觀物亦真。”這里“侔于造化”，即范晞文所謂“窮物理之變，探造化之微”，因此，王國維的話可視為范晞文的評論的補(bǔ)充深化，學(xué)詩者不可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