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

次韻章質(zhì)夫楊花詞[1]

蘇軾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2]。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M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fēng)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3]。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4]。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xì)看來，不是楊花，點(diǎn)點(diǎn)是離人淚。

【賞析】

蘇軾這首詞，題目是“次韻章質(zhì)夫楊花詞”。次韻受原作的很多限制，不但要用原作的韻，而且次序也不能變。這就比和韻更難，一般詩、詞人都不大作。而蘇軾這篇次韻之作，掌握得極好，有獨(dú)到高明之處。章楶、蘇軾兩篇楊花詞，似高手對弈，各有路數(shù)。蘇軾以夸張的擬人法捕捉物象，把楊花神化為女子，又對她注入了濃摯的情感。人們喚柳絮為楊花，但并沒真正看成花加以愛惜過，而這首詞貫穿了“惜”意。上闋的“縈損柔腸”二句刻畫了一位栩栩如生的少婦形象，她雖然目困心悲，但仍想千里尋郎。隨風(fēng)飄時而疲墜，入夢再尋，卻被鶯啼驚醒。下闋寫人對她的憐惜：不恨柳絮飛盡，而恨柳盡花殘，春剩無幾?！皶詠碛赀^”三句寫漫天飛舞的楊花，只經(jīng)了一場雨，便一下子消失干凈，到底到哪去了呢？只見滿池碎浮萍。三分春色，二分為泥土，一分為流水?！凹?xì)看來，不是楊花，點(diǎn)點(diǎn)是離人淚”，只有相思淚才是如此情深意切。

【注釋】

[1] 次韻章質(zhì)夫楊花詞：章楶即章質(zhì)夫。章楶原作詞《水龍吟·楊花》，蘇軾在其后作了這首次韻詞。

[2] 從教墜：讓它自己墜落。

[3] 綴：連接。

[4] 萍碎：蘇軾《再和曾仲錫荔支》詩自注：“飛絮落水中，經(jīng)宿即化為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