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陽水手傳》

【本書體例】

宋梧剛著。10章，2萬字。收入北岳文藝出版社1985年5月版中篇小說集《武林奇杰傳》。

春潮帶雨晚來急。一瀉千里的浩浩長江之上，一條竹木長龍順水急下。舟近鸚鵡洲，水手滕黑子意欲停下小憩，另一位老伯則言此洲已由川鄂簰商霸占，不許別人停留。黑子不信，想以一錠銀子說動霸洲之人行些方便，卻不料那些人貪得無厭、乘人之危敲榨勒索。黑子氣憤不過，一個言語失和，便與對方交手。對方的九頭師傅不屑與他交手，上樹旁觀，則由一群匪眾圍攻。黑子雙拳難敵四手，終于束手就縛，并被投入江中，順流漂去。

這黑子乃麻陽人氏，正直誠實，嫉惡如仇。此番落水，恰遇下游一漁家父女撒網捕魚，致被網起救下，好言相慰、相待甚周。黑子看出二人不是尋常之輩，便欲拜老者為師。老者見他為人誠實厚道，轉薦他赴廬山白鶴洞從自己的師兄、覺遠上人最得意的高足曹玉廷拜師習藝。雙方依依借別。

黑子趕到廬山腳下，問路于山坡茅舍的托缽老僧。老僧態度生硬。后見幾頭惡犬圍攻此僧，便不禁仗義相救、老僧不謝而去。不期黑子上山，又行迷路，又遇老僧盤問，并言考較其攻夫。黑子心存慈念，下手留情，深得老僧歡心，欲收其為徒。黑子一心尋找曹師，婉辭不受。

黑子終于尋到了白鶴洞天，受曹師之命去伙房劈柴三個月，方才令曹師滿意，得列門墻。從此，曹師授黑子以三種絕技。首先是呼吸功，以期“換力”；然后練騰身飛躍輕功，躍跳提縱；最后是習練彈丸術，乃以彈指飛石擊物之法。三年之后，黑子諸功俱臻精善，師傅又授以一百七十三下神拳、張三豐原式太極等，隨后由博轉精，專練指功掌力，成鐵砂掌與鷹爪功。

苦練八年，黑子意欲下山。曹師設三關相試，均被黑子闖過。臨行師傅告誡他“嚴以懲頑劣之元兇，寬以待脅從的徒眾，廣施仁慈”，并望他功成回山再敘。師徒相別。

黑子趕到大江渡頭，得知救命漁父已歿，哀痛不已。隨后他來到三湘簰工落腳的地方，相約奪回鸚鵡洲，眾人卻將信將疑，待黑子駢指夾鐵炭，顯露功夫之后，才得眾人響應。臨行又見一漁船飛來，來者正是救過己命的漁姑師妹。二人相見，百感交集。師妹相助黑子重上鸚鵡洲，痛擊群匪。后對方的九頭師傅九頭鳥熊四爺親自出馬，也是鎩羽而歸，低頭認栽。不料，此洲霸主約束的峨眉山金頂圣手卻為顧及武林門面，插手相斗，卻被黑子窺破氣門，一指擊敗。黑子登亭扯下了霸主的旗幡，萬民歡騰。黑子卻與師妹一起功成身退。

衙門來人息亂，在事實面前只能發一告示，言鸚鵡洲為各省簰民共有，不得強霸。

黑子攜師妹回山，師傅授以忍辱戒妄之永恒之道，又為二人主持了婚事。從此，黑子夫婦又回鄉撐船駕簰，重操舊業，兼之授徒為生，成了少林門下道咸以來騰身大江的三大名家之一，雖人們尊其為“湘楚大俠”，但他卻終以水手自居，不愿與人角斗。

原本凡胎肉體，只因一時基于義憤，泄不平之氣，尋公道于世，便遭橫暴，致使隱姓埋名，脫胎換骨，遍訪名師，終成藝業，然后才來除霸安良，趨邪扶正。這是許許多多武俠小說創作的共同的套路，與一趟拳、一路刀等一樣，其招招式式，不但不能有失，而且必須到位，顯得十分呆板，程式化，過于拘泥，缺乏變通。

本篇《麻陽水手傳》，實際上就是這樣一篇遵循著武俠小說的常見套路而結構的武俠小說，敘述了一位麻陽水手的成長過程，及他與江湖惡人結仇、復仇的經歷。

但是，雖然如此，我們在讀過這篇小說之后，并不為它的相對固定的武俠小說格局而感到滯板，死氣。相反，我們卻有一種清新的、別樣的奇異感，一種甜美的又朦朧的回味。

不消說，那種并不厭倦的感受，首先是來自小說那縹緲、空靈的虛幻意境。在那奇山峻嶺、高峰峽谷之間，在那水流湍急、浪花飛卷的大江之上，在那春意漸濃，夜霧迷濛的時刻，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善與惡的較量，顯得那樣悠遠、那樣空茫。小說作者正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并恰當地采取了一種新的敘述方法與語言，才使小說故事的展開相應地適宜于這樣的藝術境界，并因此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首先是作者隱去了許多為完善故事而必須進行的交待。如春夜行舟，主人公黑子是為誰效力；爭奪鸚鵡洲，事端起于何人；黑子與麻陽水手們的感情聯絡與社會關系等等。這些內容，小說都沒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涉及與紹介。小說只單刀直入，寫黑子過水中生活，寫黑子因義遭難，寫黑子奇遇漁父，寫黑子藝成之后重回鸚鵡洲匡扶正義等等。一切均如云中神龍，若隱若現；如隔霧看花，隔紗望月。尤其是黑子與漁姑的飛來緣分，依稀戀情，更讓人覺得恍如隔世，不由得不神往。

正因如此，所以作者在編排故事時，敘述要言不繁，對話言簡意賅，明顯地把生活中的語言進行了重新加工和錘煉，使之極富跳躍感和彈力，給讀者也留下了較大的思考與充實豐富的空間。

最使人迷戀的是故事的結尾。黑子已成大俠，并在長江之上聲威鵲起，倍受尊敬與愛戴。本來按照“常理”，他可以就此潛蹤化外，浪跡天涯，到處鋤惡揚善去了，但是小說中，卻讓他依舊以水手自居，操水手之業，往來勞作，樂道安貧。這結果，雖然削弱了一絲俠士的神秘，但卻增加了許多作為人的親切感、質樸感，讓人能夠觸手可及，不至產生更多的人天距遠的由衷的困惑與悵惘。

俠，本來應該是一種追求，一種操守，而不應該是一種職業或謀生的手段。但是，現在的俠，卻大抵都是“專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