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石》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徐述夔作。八卷。疑系清乾隆前期之作。存原刊本，卷首有評。



徐述夔一名孝文，字賡雅，別名筆煉閣主人、五色石主人，里居江蘇東臺縣栟茶場，乾隆三年舉人，揀選知縣。約生于康熙二三十年，卒于乾隆二三十年。由于他目睹時艱，難以沉默，“愛風(fēng)雅甚于愛富貴” (見述夔 《竹樓詩鈔序》)，則在其一柱樓讀書處，致力于寫詩研經(jīng)和小說創(chuàng)作，故著述甚多。

短篇小說集《五色石》是作者不滿現(xiàn)實，有感于女媧能煉五色石補天之缺，他如何不能以文代石，提出補偏救弊三方，以補世道之缺。其創(chuàng)作意圖是很明顯的。不過，他是站在當(dāng)時儒家開明派的立場上來提出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有可取之處，也有不可取之處。雖然他生活在清初民族矛盾十分激化的揚州轄區(qū)，揚州大屠殺和漢民族為反薙發(fā)而喪生的陰影直到作者在世時仍未完全淡化; 但是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卻不象他的詩篇那樣，隱約地流露了一些民族情緒，而只是就社會問題談社會問題。再說，小說不比詩歌往往直抒胸臆，而多借前朝的事鋪敘，所反映的現(xiàn)實易于遮蓋。何況乾隆親信奉旨雖親赴徐家將所有書籍悉心檢查，據(jù)實呈送，無奈“徐述夔傳內(nèi)所敘《五色石傳奇》等種，實已無存?！?(詳見楊魁摺)這就是說，漏網(wǎng)的《五色石》等小說，疑系述夔孫徐食田輩在詩禍剛萌芽時，非轉(zhuǎn)移即焚滅，躲過了乾隆及其親信的磨勘，故而尚有傳本存世。從其《五色石》看，它在揭露現(xiàn)實黑暗上還是有一定深度的，而在反映家庭內(nèi)倫理關(guān)系上雖有程度不同的道學(xué)氣味，但在反映兩性婚姻問題上卻不是很道學(xué)的，有的見解頗有新風(fēng)。

一、揭露和鞭撻邪惡勢力。

作者鞭撻邪惡勢力，多在寫兒女婚姻題材的《二橋春》、《朱履佛》、《白鉤仙》、《選琴瑟》和《鳳鸞飛》等篇中表現(xiàn)出來?！抖虼骸返慕髂馅M兵道木采之子一元，“面龐丑陋，氣質(zhì)粗疏”，夤緣入了學(xué)，卻是一竅不通。這樣一個靠剽竊他人杰作以冒充斯文的丑類，不惜用盡種種卑鄙手段，妄想騙娶 “貌美性慧，詩詞翰墨無所不通”的才女陶含玉。在計奪陶含玉不成時，又謀害其父，充分揭露了這種豪門子弟作惡多端，在婚姻上也想占盡天下美女而后快。后來他所恃仗的父勢一倒，他也難以再逞兇了。《朱履佛》的去非、道虛和道微雖名為和尚，但吃了十方，衣豐食足，就飽暖思淫逸起來，專門奸騙有夫之婦，不從則殺。作者寫他們后來被懲罰燒死，是為佛門中除掉了敗類，為受害的婦女雪冤?！栋足^仙》的陸逢貴“賦性愚魯”，“目不識丁”。為了逢迎巴結(jié)權(quán)宦汪直，不惜破壞其妹與四川秀才呂玉的結(jié)合。汪直聽了陸逢貴密告，就授意禮部尚書寧汝權(quán)，教他磨勘回鄉(xiāng)中舉的呂玉試卷。那寧汝權(quán)是汪直的心腹，奉了汪直之命，就上一本說“四川新中舉人呂玉，第三場試卷中多有譏訕朝政之語，殊為妄上，合行議處;其房考成都府推官文舉直并正副主考官俱難辭咎?！蓖糁逼敝?，就亂加呂玉等人罪名。直到汪直勢敗，呂玉才得救?！段迳肥且徊坎桓矣|及時政的小說，唯獨這篇《白鉤仙》 隱約地透露了清初文網(wǎng)之密，連考生試卷中有語涉疑似的語句，也深文周納，羅織成罪，真不知冤屈或葬送了多少真才。在《選琴瑟》 里作者嘲笑冒名才子宗坦的 “貌若恂恂，中懷欺詐”，和揭舉假名士何自新為欲得美妻而行騙的丑態(tài)，以及在 《鳳鸞飛》 里對楊諫議破壞賀鸞簫與其未婚夫的美滿姻緣，所給予的鞭撻，也都表達(dá)了人民對邪惡勢力的憎恨，符合廣大人民的愿望。

二、力主以德才貌為基礎(chǔ)的傳統(tǒng)理想婚姻。

徐述夔的婚姻觀較為可取。他慨嘆 “絕代嬌娃，偏遇著庸夫村漢; 風(fēng)流文士，偏不遇艷質(zhì)芳姿。正不知天公何意，偏要如此配合?！彼J(rèn)為這個“天道之缺則深有待于補”，于是，“說一個不折齒的謝幼輿，不斷腸的朱淑真，不負(fù)心的元微之，不薄命的王嬌娘。才子佳人，天然配合，一補從來缺陷。”一部《五色石》 的八篇小說半數(shù)是表達(dá)這個主題的。

當(dāng)然，作者強調(diào)傳統(tǒng)的郎才女貌相配，是借用通常說法，并非說郎才可以無貌或無德，也非女貌可以無才或無德，而是要求雙方的三者有機組合。

在《二橋春》里才貌兼美的陶含玉選夫就很講究才貌和氣質(zhì)。她認(rèn)為：“若是才子，動履之間，必多雅致;若果有貌無才，其舉動自有一種粗俗之氣。”雖然從氣質(zhì)看有才無才未必皆準(zhǔn)，但在男女不敢接觸的時代，也不失為一種了解之法。所以，她授意乃母垂簾面試黃生與木生誰可充東床之選時，她則充房考。在她判定黃生是真才又可靠，木生是冒騙又陰險時，就決意委身黃生。這說明她在婚姻上是很重視人本身的主客觀條件的，財勢門第則次之。

在《選琴瑟》里，作者說出當(dāng)時人多想說而未敢說出的話，即夫婦相配只憑媒婆之口，不能自選而試，不知造出多少巧婦常伴拙夫眠的悲劇。他在這篇開端 《西江月》 詞下闕里就喊出：



選婿固非容易，擇妻更費推評。閨中果系女長卿，一笑何妨面訂。



這篇小說就基本上說的是兩性面訂的事，其間塑造了一個在婚姻上敢于突破陳規(guī)陋習(xí)的少女隨瑤枝形象。她聽媒婆說： 福建何自新舉人是當(dāng)今名士，有門當(dāng)戶對的便娶為正室。她向乃父隨珠川建議要面試何舉人的才學(xué)，以察虛實。經(jīng)她通過其父珠川出面，用經(jīng)書考倒了假名士何自新，便不勝感慨：



“此人經(jīng)書也不曉得，說甚名士?”珠川道： “他既沒才學(xué)，如何中了舉人?”瑤枝嘆道： “考試無常，虛名難信，大抵如斯”。



隨瑤枝是獨具慧眼的，不為俗見所拘，結(jié)果就沒上靠槍手得舉人的何自新的當(dāng)。接著碰到一個選妻也要面試的狀元何嗣薪，她毅然答應(yīng)：“既非偽才，何愁面試?！闭盟炱淠阋嬖囄也琶玻乙惨H驗?zāi)氵@名狀元的尊容才學(xué)到底如何的心愿。于是由何嗣薪的座師趙公主持這次別開生面的兩性互相了解的面試。趙公與瑤枝父居中而坐，何嗣薪坐在東，瑤枝坐于西邊紗櫥。瑤枝先由其母舅郗樂看過嗣薪是美少年，今面試其才，又確實超凡，當(dāng)然樂意。而嗣薪既見瑤枝豐神綽約，翩翩可愛，又試得其才思敏妙，自愧弗如，立即答應(yīng)愿贅女家，臣服瑤枝。此外，《白鉤仙》里“自幼聰慧，才色兼美”的陸舜英，在擇婿上雖知呂玉文才甚妙，但未悉人物如何，不放心，“乃于屏后潛身偷覷，見他豐姿俊朗，眉宇軒昂”，才肯下嫁。同樣，呂玉嘆羨舜英敏慧，仍以為未見，及至她回眸斜眺，“真?zhèn)€豐韻動人，光艷炫目”，才 “恨不得便與配合”。《鳳鸞飛》 的賀鸞簫則為了親睹未晤面的心上人祝鳳舉，則走得更遠(yuǎn)。她扮做丫環(huán)去看他，一見祝生“豐神俊爽，器宇軒昂，飄然有超塵出俗之姿”，心中甚喜，便忘懷嫌疑，當(dāng)面與祝生猜起詩謎來了。這種大膽，誠屬罕見。凡此種種均說明徐述夔的婚姻觀在當(dāng)時是比較先進(jìn)的。當(dāng)然，僅憑一見，也只能大抵了解其才貌氣質(zhì)，欲對其人品(包括性情脾氣志趣等)的全面了解，則非表面印象所能濟事。不過，在當(dāng)時歷史條件下，能夠晤面也是極為罕見的。徐述夔所寫，浪漫主義色彩較重。

三、維護和諧的家庭倫理關(guān)系。

作者除了側(cè)重寫兒女婚姻題材外，還在《雙雕慶》、《續(xù)箕裘》和 《虎豹變》里反映了家庭矛盾，塑造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正反面人物。《雙雕慶》的仇氏貌丑卻極妒，硬將一個“舉止端莊，儀容俊雅”的妾倪羽娘，“封禁密室，只從關(guān)洞中遞送飲食，就如監(jiān)禁一般”。得悉倪氏有了身孕，又將她賣出去，企圖置倪于死地。幸虧得到賢德的和氏對倪羽娘始終暗中救護，并在戰(zhàn)亂逃難時，把自己親生子撇下，單單搶了倪氏嬰兒，奔入荒林中躲避，使倪氏終于否極泰來。此種高義，恰和仇氏形成了強烈對照?！独m(xù)箕裘》的繼母韋氏是個刁狠的典型。她嫉恨前房孩子吉孝，攛掇其夫，始而毒打吉孝，繼而將他鎖在空房，并誣告吉孝詛咒爹娘，想藥死繼母，于是激怒了偏聽偏信的惡父，竟用汗巾將親子活活勒死。從而說明天下有種繼母固可惡，如無糊涂不慈之父聽之任之，甚至助桀為虐，繼母也難售其奸?！痘⒈儭返乃蘖?xí)乃是標(biāo)準(zhǔn)的賭鬼。他不務(wù)生理，不肯就學(xué)，“只有紙牌數(shù)種，是他性命精神”。就是這樣一個久賭成性，險將其妻氣死的人，作者寫他在其岳父冉化之與總捕廳吏員曲諭卿的苦心啟迪，巧為善誘下，終于浪子回頭，發(fā)憤自悔，不蹈前轍。

上述寫家庭倫理的小說，大部份是有積極意義的。不過，在《鳳鸞飛》里稱頌奴婢盡忠于主的奴隸道德，是應(yīng)予否定的

徐述夔的擬話本小說《五色石》在明清話本小說里有獨特之處。它既沒有猥褻描寫，也沒有因襲前人之作，而是嚴(yán)肅地提出社會問題，并試圖用儒家開明派的觀點加以回答。就其內(nèi)容而論，基本上是可取的。若就藝術(shù)來看，情節(jié)豐富曲折是其特長，其間 《虎豹變》、《朱履佛》、《續(xù)箕裘》和 《選琴瑟》寫得離奇多變，相當(dāng)吸引人。正如《選琴瑟》的結(jié)尾無名氏所評： “種種變幻，俱出意表，雖春水之波紋萬狀，秋云之出沒千觀，不足方其筆墨也?！笨上У氖?，有些情節(jié)過于曲折，不免拖沓; 有時頭緒多，也使有些人物的性格不太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