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老儒韓生》注釋,意譯與解說

獻縣^①老儒韓生，性剛正，動必遵禮，一鄉推祭酒^②。一日，得寒疾，恍惚間，一鬼立前曰：“城隍神喚!”韓念數盡當死，拒亦無益，乃隨去。至一官署，神檢籍曰：“以姓同誤矣!”杖其鬼二十，使送還。韓意不平，上請曰：“人命至重，神奈何遣憒憒之鬼，致有誤拘，倘不檢出， 不竟枉死耶! 聰明正直之謂何?”神笑曰： “謂汝倔強， 今果然。夫天行不能無歲差，況鬼神乎?誤而既覺，是謂聰明; 覺而不回護， 是謂正直。汝何足以知之。念汝言行無玷， 姑貸汝， 后勿如是躁妄也!”霍然而蘇。

——《閱微草堂筆記》

【注釋】

①獻縣：在河北省河間縣南，境內有漢獻王陵。②祭酒：年長或位尊者。

【意譯】

獻縣有一位老儒叫韓生，性格剛強正直，行動必遵禮法，在鄉里很受尊敬。有一天，得了寒病，恍恍惚惚之間，看見一個鬼站在面前說：“城隍神喊你!”韓生想自己的氣數已盡應該死了，抗拒也沒有益處，就跟隨他走了。來到一個官府里，神驗看記錄說：“因為姓名相同弄錯了!”就杖打鬼二十下，命他送韓生回去。韓生感到氣不平，就對神說：“人命這么大的事，神為何派遣蠢笨的鬼去辦，造成如此錯誤，如果不是驗看出來，不就枉死了嗎?聰明正直又怎么說呢?”神笑著說：“都說你倔強，今看果然如此。天的運行也不能沒有差錯，而況鬼神呢?有了失誤能夠發覺，這就叫聰明;發覺了失誤而不護短，這就叫正直。你怎么能知道其中的道理!考慮你的言行沒有污點，姑且寬恕你， 以后不要再這樣急躁妄言了!” 韓生霍然而醒。

【解說】

還是神說得對：“夫天行不能無歲差，況鬼神乎?誤而既覺， 是謂聰明;覺而不回護，是謂正直。”人生在世，孰能無過，過則改之，是為正道。最怕的是把錯誤當作真理來執行，明明發現了錯誤，偏要固執地加以維護，那樣的話，就會把事情越辦越壞，把事情越辦越糟。把錯誤當作真理執行，還可以從事實了解不清、條件準備不足等客觀情況上加以解釋，而知錯不改，則完全是心理上的毛病了。這種情況的發生，究其原因不外有二，一是面子不能不保;二是地位不能不維護。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說不定還會把真理偏要說成錯誤，把別人的指正偏要說成是對自己的攻擊，其實，丑陋的面子和虛假的地位又會得到多長時間多少人的維護呢?反之，勇于承認錯誤，勇于改正錯誤倒是會得到人們的諒解和擁護的，因為人們覺得此人心誠品正，他在努力做著正確的事。這則故事還從另一個角度告訴我們，剛正倔強應該有其標準，切不可機械地行事。對于惡者，沒有剛正倔強的精神和行動，正氣不會上升。然而，無論對何人何事，無論是非善惡，一概地剛正倔強對立，其結果往往會適得其反的，正如文中所舉，鬼神知過已經道歉責己，此為善舉，如果韓生還是一味地剛正倔強，恐怕事情就會朝相反方向發展了。

【相關名言】

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

——孔子

不怕承認自己的錯誤，不怕一次又一次地改正這些錯誤，這樣，我們就會登上山頂。

——蘇聯·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