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英國] 貝爾·彼特·獅子的頭發燒掉后》鑒賞

[英國] 貝爾·彼特

赫伯特獅子又傲慢又自負，很為他那頭優雅的鬣毛而驕傲。

有一天，赫伯特正蹲在一塊石頭上磨爪子，突然聽到一種可怕的聲音。抬頭一看，一團紅紅的火焰正在他的頭上飛。火焰恰好落到他的頭頂，頭發給點著了。

他害怕得邊跑邊吼，穿過密林，跳進了小河灣。等到滅了頭上的火，赫伯特卻只剩下殘茬一樣的短發了。

開始他嚇得要命，張著大嘴，看著一團黑煙從頭頂飄向天空。當他用爪子搔搔腦袋的時候，他一下子明白過來了。他大叫起來：“我的頭發沒有了，這下怎么辦啊?我寧愿去死，或者關在動物園里也比現在好。給別人看見了，多丟丑呀!”

赫伯特拼命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他到處找，找了很久才看見一棵有個大洞的樹。他一個勁地往里鉆，但還是有半個身子露在外面。

一只犀鳥正好停在樹上，她看見赫伯特驚訝得半天才說出話來：“上帝呀，赫伯特，你怎么成禿子啦，告訴我是怎么回事。”

赫伯特委屈地告訴犀鳥剛才發生的事。

“這太可惜了，不過，我幫你想想辦法。”犀鳥說完，拍拍翅膀飛走了。她去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她的朋友。

聽到這個消息，她的一群朋友都來了。有大象、長頸鹿、斑馬、犀牛、山羊、豹，還有犀鳥自己。

“出來吧，讓大伙看看!”犀鳥對赫伯特說。

赫伯特躲在樹洞里不敢聲響。“你就出來吧，我們不會笑話你的，都是來替你想辦法的。”長鼻子大象粗聲粗氣地說。長頸鹿和斑馬也保證一定不笑話他。

赫伯特這才慢慢地從樹洞里出來，嘆了口氣說：“你們看，我只有這頭短發了……”

大象看了一會哼哼地說：“麻煩的是，要是我們不想出治療的辦法，赫伯特的頭發就不會再長出來了。”

“那我們給他用草編只假發套吧，”斑馬說。聽了斑馬的話，犀鳥趕緊說：“不行，不行，那樣頭上會長種子的。還是給他縫頂大帽子，可以把腦袋全遮住。”大伙兒聽了，也都搖搖頭。

“對了，我想想，”大象說，“我記得有一張藥方可以有助于長頭發的，可我記不起來里面寫些什么了。”

大象想啊想啊，最后他終于記起來了：“對，是鱷魚的眼淚!”

犀鳥對大伙說：“沼澤地里有一條大鱷魚，他就住在西面的老猴山下。”

“那是個很可怕的地方。”山羊哼哼地說。

大象對大家說：“你們不用害怕，跟著我，我們拿只水桶，一會兒就走。”

豹結結巴巴地說：“我們還是別走算了，我剛剛得了感冒。”

“走那么長的路，我的脖子很累的。”長頸鹿跟著說。

斑馬想了好一會兒，也說：“我是愿意跟你去的，不過最好換一天。”

聽了大伙的話，大象厭煩了。“你們不去，我就自己去。”說完，他扇扇耳朵、擺擺尾巴，笨重地向森林走去。

大象走了很長時間。穿過一叢叢樹林，轉過一個個彎，前面已經可以看見小河灣了。大象已經走到大伙兒害怕的那個地方。他也害怕起來，停著不想走了。可他一想起可憐的赫伯特就忘掉了害怕，往又濕又冷的沼澤地走去。

霧很大，他迷迷糊糊看見了一條又大又老的鱷魚。

“你好啊，是什么風把你吹到這里來的?”狡猾的大鱷魚說，他慢慢地爬到一塊石頭上躺著。

大象說：“我只是想借一些眼淚，才來找你的。”

鱷魚故意嘆了口氣說：“可我從來不流眼淚的，你要它干什么呢?”

“這不是為了我，是給赫伯特獅子的。”

大象把從犀鳥那里聽來的故事，一字不漏地告訴了鱷魚。

鱷魚聽完了大象的話，笑得直在地上打滾。

大象又驚奇，又高興，因為他看見鱷魚的眼里，眼淚就像綠寶石那樣，從臉上滾落下來，大象趕緊把水桶放在鱷魚的下巴底下。等到鱷魚笑完了，水桶已經積得滿滿的了。

回家途中，霧更大了。一大群蚊子飛到大象的臉上，樹根劃破了他的大腿，荊棘刺破了他的大耳朵。他不顧這些，不停地趕路，終于來到了大伙兒的身邊。

朋友們又驚又喜。“告訴我們，你是怎么得到這些眼淚的。”

“我只不過耍了一個小小的詭計。”大象對大伙兒說。

“來吧，赫伯特，用爪子蘸些眼淚擦擦頭吧，擦完了，你最好找個舒服的地方休息一會。”

聽了大象的話，赫伯特擦完頭就爬上了一塊大石頭，眼巴巴地望著天。朋友們都圍坐在他的身邊，想看看新長的鬣毛是什么樣子。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可赫伯特頭上還是不長新頭發。

“沒用的吧，大象在騙我們。”犀鳥對斑馬說。

長頸鹿也埋怨大象：“這一定是個謊話。”

大象心里更著急，可他還是安慰大家：“不會那么快的，長頭發一定要很長時間。”

山羊不高興了：“照你這么說，要一小時，還是要兩小時?說不定要十個小時吧?”

他們等啊等，九個小時過去了，什么都沒看見。大伙兒都累得睡著了。

除了黃黃的大月亮，誰都沒看見，赫伯特頭上開始長新頭發了!長得又多又快，才過了十秒鐘，已經長成一頭優雅的鬣毛了。

赫伯特什么也不知道，還在響響地打著呼嚕。

可是，太意外了!頭發還在不停地長，一圈一圈像金黃色的波浪，長到東，長到西，長到南，長到北，穿過叢林，穿過灌木，流進山洞……一圈一圈地把朋友們的身上、腿上全捆住了。

第二天，棲在樹上的犀鳥第一個先醒來了。“哦，天哪!”她叫了起來，“變成頭發的世界了!醒醒吧，赫伯特!大伙兒，快醒醒!”

朋友們都無精打采地醒來了，打打呵欠，伸伸懶腰。當他們看到這一切，都驚奇地張大了嘴巴。

“上帝啊，多奇怪的事，我不要這么長的頭發!”赫伯特叫起來。

大家都開始激動和慌亂起來。只有大象勸大家：“安靜，別嚷嚷了，你們這樣掙脫不了的。”

可憐的赫伯特痛得大叫起來：“你們別拉我的頭發了!”

一陣狂亂的頂撞以后，頭發已經打成了一個大結。

“我們要掙脫掉的話，只有把頭發剪掉。”大象叫大伙兒一塊想想辦法。

“我有辦法了，”犀鳥說，“我知道猴子有一把生銹的剪刀，而且也很喜歡幫別人理發，如果你們都答應不吵的話，我去把她請來。”

直到下午，猴子才從猴山趕到。

她想了很長時間，也不知道從哪里下手。過了好一會兒，最后她才手舞足蹈地開始剪起來，那把生銹的剪刀軋軋地響。猴子把金黃色的頭發剪下堆成一堆又一堆，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就像金黃色的麥堆。

開始理最后一蓬頭發了，大家趕緊提醒猴子：“看仔細，赫伯特在里面呢。”

猴子爬到赫伯特的頭頂上，一直到頭發全理完。“大家看看，剪得怎么樣?”猴子問大伙兒。

“好是好，就是看起來頭太圓了。”犀鳥說。

猴子把頭頂和耳朵邊上的頭發又剪斷了一點。

大象擔心了：“不要再剪了，我怕這樣下去就剪得太方了!”

猴子還是沾沾自喜地剪著。“我喜歡有自己的風格。我想你們一定同意我的說法，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只獅子和赫伯特一模一樣。你們可以到每個森林去找，到每個馬戲場和動物園去找，從舊金山找到東京，我堅信不會有第二只獅子和赫伯特一樣，鬣毛長成這樣正規的方形。”

一切都結束了。赫伯特又像往常一樣，蹲在大石頭上，磨爪子。他為他那頭方形的頭發而感到驕傲。

(潔冰譯)

管獅子頭上那長長披著的鬣毛叫“頭發”，把人身上獨有的說法移到獅子身上，這輕輕一移，就移出了濃濃的兒童味，移出了幽默味。而獅子的頭發燒掉后會怎樣?懸念在標題上就形成了，孩子們的閱讀興趣也被點燃。

童話開頭的點子絕好——一團火焰平白地落到獅子引以為傲的頭發上，于是獅子頭上冒起一蓬沖天大火。這個以寥廓的藍天和曠野做背景的鮮明畫面一下就揳入讀者的記憶。

故事憑作者嫻熟的起承轉合一氣呵成： 獅子的頭發被火燒了，禿腦袋不能自容于林中居民;好心的大象主動鼎力相助，為獅子取來鱷魚的眼淚使毛發再生，卻又發多成災;猴子來幫助獅子理發，結果理成了方頭。

在童話和寓言里，獅子一般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的： 它以大王自居，專橫跋扈，它仰天一聲怒吼，能震得樹枝搖晃，樹葉飄落，它在森林里向來是說一不二的。然則，水火無情，火燒它的頭發，它就沒有辦法了。所以童話一上來就讓一把火來滅掉獅子的威風，把它弄成一個見不得人的禿子，然后讓大家伙兒倒過來訕笑它，于是一向威風凜凜的獅子一開頭就被置于被調侃、被揶揄的地步，即使別的動物來同情它、幫助它，總也帶著一番別樣的意味，于是關于這個禿腦殼獅子的故事就新奇了，就好看了。而寫林中動物們對獅子一定程度的幸災樂禍，又襯托出了大象的淳厚、真誠和樂于助人。要知道，大象是林中眾動物中最沒有必要拍獅子馬屁的強有力者。

如果獅子一搽鱷魚淚就皆大歡喜，那么這個故事就有點像大象幫獅子做好事，大象成了學習的好榜樣了。這樣的童話甜美是甜美，可卻是平庸的。這篇童話之所以出色，正在于故事在似乎可以結束的地方悄悄地拐了彎： 這鱷魚淚一用還用出了大事兒了!獅子頭發不停地長，“一圈一圈像金黃色的波浪，長到東，長到西，長到南，長到北，穿過叢林，穿過灌木，流進山洞……”動物們你拉我扯，卻都脫不開身。大家都被獅子的頭發纏住了!于是十分自然地引出機靈、好動、調皮而幽默的猴子。頑皮的猴子來剪頭發，這事本身就有點玄，一旁更有動物們你一言我一語，都給猴子出主意，歪嘴和尚一個就足以把經念歪了，何況歪嘴和尚不止一個，結果剪啊，剪啊，剪啊，“喜歡有自己的風格”的猴子最終把獅子的發型剪成了方的，于是“禿頭獅子”成了“方頭獅子”。故事就此戛然收住。

童話的想象一忌小器，二忌放不開，三忌不著邊際。這篇童話在克服這“三忌”中讓我們見出了作者的才氣和睿智。

(韋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