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那天清晨，公雞早已按耐不住高放聲高吭，布谷鳥也發出陣陣清脆的響聲來應和，白梅在再夾黑的天中顯得分外美麗。平時愛睡懶覺的你，今天也起的出奇的早，你站在那兒，望著遠處冒尖的山頭，不知在冥想些什么，臉上，似乎，還有一絲，愁容。

正在做美夢的我，被一陣收拾東西的聲音吵醒，我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掙扎的爬下床。看見你站在門前，頓時來了些精神，我頂著雞頭窩，穿著拖鞋，小跑過去，拉著你的手，撒嬌狀的一并搖了搖，用啞啞的聲音告訴你：“走，我們去燒鍋吧，我餓了。”你無奈又寵溺的摸摸我的頭，并點了點頭。我們一起去找柴火，然后踏進廚房。那座鍋臺仍然在那里靜靜地坐著，不知道，它已經比我大多少歲了。我爭著要去燒鍋，你卻輕推我一下，說道：“你還是別了，萬一給廚房燒著了怎么辦？”我撇撇嘴，便退到一邊去了。這才又仔細的看了看你，高挺的鼻梁，比我還大的眼睛，臉上白皙與稚嫩，終究少了一些，與之來的是，冷靜與成熟。幾顆灰塵，不應景的落在你的臉上，你卻絲毫沒有在意，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爸媽拉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還開出了車，我興奮地跑過去，憨憨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要去旅游呀？”我一臉期待，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你，臉上黯淡的神色。爸爸媽媽相對一視，尷尬的笑了笑，然后說道，‘你，要走了’，我慌張的跑到你的身邊，一把護住你，轉過去，看向你。你眼中的淚水，在我仰頭看你的那一刻，化成一個生硬的微笑。我試探性的問著：“你，要走嗎？真的嗎？”你假裝鎮定的說：“對，我要去一個地方，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真的。”我我滿含淚水的，猛烈的搖著頭，示意，我不想讓你走。你把抱住我，終于，在背對我的那一刻，你哭了，淚水爭先恐后，打濕了我的衣衫。我拍了拍你的肩膀，問道：“你哭了，是嗎？”你忙擦去眼淚，默不作聲，只是搖了搖頭。

時間可是無情，它終究不會為了誰，而停下過。爸爸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不忍心，卻無奈的說道：“要走了，不然真的來不及了。”縱然，你我有再多不舍，世事，總歸無情。你松開握著我的手，慢慢滑下，我用盡全身力氣去抓緊你的手，可你卻再次掙扎逃開。你轉身拉著行李箱，便上了車。再沒有說一句話，可眼淚卻不知流了多久。

我猛烈的拍打著車窗戶，你別過頭，不看我。但不知，眼淚流了多少。你此時，和我一樣心如刀割，流血不止，原來，離別是這樣的痛。車子，終究是開走了，我發了瘋似的追去，像猛獸一般。但，事與愿違。我終究是被落下了。我有些，恨我自己，恨自己終究沒能將你留下。

我依稀記得，我是被奶奶拖進家的，奶奶一進家便撥通了你的電話。我明知道，你不可能會回來，卻還傻傻的乞求道：“你回來吧，回來吧，好嗎？”我在這頭哭的撕心裂肺，你在那頭，也早已是淚流滿面。你用帶著一絲顫抖還故作鎮定的聲音說道：“我會回去的，很快，但不是現在。” 我的心，真的很疼，很疼。我的喉嚨像被黏住了一樣，再說不出半句話。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我哭的快要不能呼吸，我大口大口的喘氣，卻還是感覺很缺氧。奶奶急了，說道：“這閨女越哭越厲害。你快勸勸吧。”你在電話那頭心急如焚，趕忙說道：“哭什么，一點兒出息都沒有，我又不是不回去了。”但此時的我早已什么都聽不進去，只是那樣，很痛的哭著。

又一天清晨，公雞依舊早早的打了鳴，布谷鳥依舊在放聲高唱，依舊那么清脆，白梅也是含苞待放。唯獨少了你。看著門前的那個大草坑，你好像還在領著我，捉螞蚱，蛐蛐兒，拍蜻蜓，抓蝴蝶。看著那條小溪，你好像還在領著我去那兒，挖膠泥，坐在石灰板上，玩膠泥。看著，家里的那塊田地，你和我好像還在一起玩水，嬉鬧。但，我知道，只不過，是我在自己騙自己罷了。你走了，留下的只有在你走時，你挺拔的身影，和車子揚長而去，蕩起的灰塵。

從小，爸媽出去打工，是你一直帶著我，我已經依賴你了。如今，你走了，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你不愿意在同齡的小朋友里扎堆。我想你了。

不知，已是幾個月后的清晨，白梅已經開了大半。你的電話也應景而來，你用毫不掩飾的，激動的語氣，說：“我就要。回去了。”感覺幸福來的太快，一切都不太真實。我反復詢問：“真的嗎？真的？”你那一聲堅決的“嗯。”讓我徹底瘋狂，欣喜的在院子里滿院跑，我對著白梅大喊道：“我哥要回來了。要回來了，要回來了。”可以，我真的想向全世界宣布這個消息。

我們約定的那天，如期而至；你，卻沒有如期而至。蹲在白梅下，我又哭了。我想你，真的很想你啊。

此后每一天，我每天都問奶奶，“奶奶，奶奶，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呀？”奶奶用永久不變的答案，回復我“快了，就快了。”但，從未實現過。

“嘿，我回來了！”是的，就是這個聲音。是這個，讓我夢寐以求，日日掛念的聲音。我轉身，跑過去，抱住你。 聲音微顫著，喊了一聲久違的：“哥”。一瞬，你我都哭了。或許，此時，只有我們知道，這次擁抱，這次淚水，包含了太多，太多幸福，太多不易。

我們望著彼此，此時，在臉上蔓延的，已是笑容。白梅，也愈綻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