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 歌

朱元喆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題記

草青幽，水泛藍，橋彎繞，春風拂，雨纏綿。石頭站在村頭那棵老槐樹下的矮墻上向遠處眺望，望著父母曾經離去的小路，四季輪回，年復一年。鐵軌爬向天的盡頭，最終消失在那無邊的遠方，遠方何處才是天涯？

天，像打翻了墨水，慢慢暈染開來，陰沉沉的，飄灑著蒙蒙的細雨。青石鋪就的小巷里，流淌著道道雨溪，淡淡的炊煙在雨中升起，煙雨沉醉春的旋律。石頭走過一條又一條街巷，嘴里哼著“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離歌聲陣陣，喚醒了溪邊的野鴨，催生了砍斷的枝條，卻再也叫不醒那鐵軌旁的老槐樹，盡管它不想被人遺忘······

鐵軌覆上滿身的銅褐色聆聽著離歌繁華的憂傷，陽光溫順地跳躍在石頭的肩膀上，身影被夕陽拉直。還未轉過街角，就聽見叫賣聲：“冰糖葫蘆，冰糖葫蘆，買冰糖葫蘆嘍?！敝灰娨活w盤虬臥龍般的大樹下小販賣力地叫喊著。不遠處，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正拉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向買冰糖葫蘆的跑去?！奥c，慢點，爺爺跟不了！”老人慈祥地說，可額頭已冒出點點汗珠?！皝韮纱呛J?！薄昂绵?！”小販嫻熟地拿下兩串遞到小姑娘的手里。一層晶瑩剔透的糖衣包裹著深紅色的山楂，撲閃著南方佳人一般水靈靈的大眼睛?！盃敔敚愠砸粋€”小女孩開心地說。“爺爺不吃，留給妞妞吃。”“爺爺，爺爺，你吃一個嘛，可甜了！”“好，爺爺吃一個，嗯，真甜?！笨粗鵂敔斝腋５男θ輶煸谀橗?，石頭不知為何，像有一根刺，扎在了心尖，融不進去也拔不出來，只是不經意間觸動整根神經，淡淡地疼，淡淡地癢。雨，淅淅瀝地下著，是離人淚，是離歌符，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思念拍打著石頭的心房。雨滴是一個淘氣的男孩，親吻著石頭緊皺的角額，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妞妞，冰糖葫蘆吃完了，要去學習了，古詩會背了嗎？”“爺爺，我都會了。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迸y鈴般的笑聲回蕩。

石頭走上前，“來兩串冰糖葫蘆！”回憶一齊涌上心頭。一樣的雨季，一樣的冰糖葫蘆，可是現在，爺爺在哪呢？石頭攥著兩串冰糖葫蘆向村外走去，老槐樹依然粗壯，雨打落了了老槐樹殘存的樹葉，風吹起了無助的枝條，沙沙作響。石頭拂去墓碑前的落葉，放下兩串冰糖葫蘆?！盃敔?，雪花是天堂寫給人間的信，雨水是天堂離人的淚，爺爺，你還好嗎？爺爺，我想你了！”石頭的眼眶紅了，一點一滴的思念，被歲月無情地掩藏，最終匯成洶涌的潮水。一次又一次拍打石頭柔軟脆弱的心。石頭不知道沒有爺爺的夜晚是怎么熬過的，只有月光將思念拉長。石頭不知道每個靜謐的夜晚自己的夢中深情的呼喚，打濕了冰涼的枕頭，傷心浸潤了空氣的味道······雨珠連成了線，世界變成一塊朦朧的雨幕，槐樹葉子沾了雨落下，鋪展緊貼的墓碑上，一聲汽笛，跌落在曠野，像一首離歌奏響，無限的惆悵與孤獨。石頭心想：這是開往天堂的列車，載上我去找爺爺吧！汽笛聲撕裂了天空，石頭笑了，他看見爸爸媽媽回來了，拎著許多禮物，還有城里的冰糖葫蘆，他又看見風吹起淡紫的槐花，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爺爺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自己命途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雨，看季節深深的暗影······

離歌唱響，回蕩在石頭心里，回蕩在留守兒童心里，回蕩在繁華城市邊緣，回蕩在中國廣袤的土地上······愿每首離歌唱盡他們的思念，唱遍天涯地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