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

落落君懷抱^①，山川自屈蟠。

經營初有適^②，揮灑不應難。

江市人家少，煙村古木攢。

知君有幽意，細細為尋看。

【注釋】

①落落：坦率、開朗，語見謝靈運《入道至人賦》：“何落落此胸懷。” ②經營：畫家著意進行藝術構思。語出杜甫《丹青引贈曹將軍霸》：“意匠慘淡經營中”。

【評說】

本詩選自蘇軾《蘇東坡全集》續集卷二、陳邦彥《歷代題畫詩類》卷二九。

宋復古(生卒年不詳)，宋代畫家，名迪，字復古，以字行，洛陽(今屬河南)人。進士及第后，擢為度支員外郎。他喜作山水，師李成，“尤善平遠山水”(沈括《夢溪筆談》)，運思高妙，筆墨清潤，為時人推崇。嘗畫《瀟湘八景圖》，得到米芾的稱賞，曾敏行《獨醒雜志》云：“米元章謂《八景圖》為宋迪得意之筆。”這組詩共三首，用五言律詩體，第一首著重表現作畫緣起和畫面景象，第三首扣住畫面景象，抒寫作畫感慨。這里選評第二首。

本詩以議論為主，帶出畫面景物，重在揭示宋迪作畫的“匠心”和“幽意”。詩的首聯和頷聯，描寫宋迪的情懷和藝術構思。兩聯詩之間，每聯詩的出句和對句之間，都采用因果、遞進的方式寫成。這是本詩一個鮮明的藝術特征。“落落君懷抱”，正因為宋迪胸懷坦率開朗，所以便有丘壑、山川蟠屈于胸中。“經營初有適”，正因為宋迪作畫時，著意構思，愜當妥貼，所以他下筆揮灑，靈動自如。宋迪進行藝術構思，強調“心存目想”、“神領意造”、“默以神會”(沈括《夢溪筆談》引宋迪告陳用之語)。正因為畫家有磊落的胸懷，所以他作畫時精心“經營”，才能運思高妙，落筆如神。蘇軾的詩句，深刻透辟，的中宋迪繪畫創作的肯綮。

詩至頸聯，轉而描繪畫面景象。江市遠在云水處，能見度極低，迷蒙中可以見到的人家很少;近處的水村，掩映在暮靄煙氣之中，惟見古木攢聚。畫面上，山水、云煙、樹木、人家，參差錯落，布置停勻，遠景、近景配合得宜，妙境天成，巧妙地表現出平遠山水的藝術特征。尾聯兩句，收結全篇。詩人深知宋迪的“幽意”：畫家將要西去蜀地，他對南國瀟湘的生活，舊游的山山水水，依戀不舍，所以在堂上揮毫畫作《瀟湘晚景圖》，將自己昔日的美好回憶，融入繪畫美之中，畫家的匠心，深寓于畫境之中。“細細為尋看”，蘇軾要通過讀畫，細致鑒賞畫境，精審地尋繹出畫家的“幽意”來。實際上，蘇軾的三首題畫詩，已經完成了這尋繹畫家幽意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