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績

曾蹴交河度黑山^①，霜蹄颯颯汗斑斑^②。

如今四海無征戰，老向春風十二閑^③。

雙駒汗血已斑斑^④，蹀躞春風意態閑^⑤。

聞道千金求駿骨，不應龍種在人間^⑥。

【注釋】

①蹴(cu)：踏，踩。交河：古河名，西漢時西域車師前國首府，在今新疆吐魯番西北的雅爾和屯。詩中泛指邊塞。黑山：在今陜西榆林西南，有黑水流過，故名。唐時名將裴行儉大破突厥余部于此。②霜蹄：馬蹄。《莊子·馬蹄》：“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颯颯：馬馳疾速的樣子。斑斑：汗水下流不止貌。③閑：馬廄。《周禮·夏宮·校人》：“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鄭注：“每廄為一閑。” ④汗血：良馬名。⑤蹀(die)躞(xie)：小步行走貌。《玉臺新詠·皚如山上雪》：“蹀躞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⑥龍種：駿馬。《魏書·吐谷渾傳》：“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內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馬置此山，至來春收之，馬皆有孕，所生得駒，號為龍種，必多駿異。”

【評說】

本詩選自陳邦彥《歷代題畫詩類》卷一○一。

劉績(生卒年不詳)，明代文學家，字用熙，號蘆泉，時人稱之“西江先生”，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弘治進士，官至鎮江府知府。1488年前后尚在世。善詩文。著有《三禮圖》、《六樂說》、《管子補注》等。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曹操《步出夏門行》)，完全可以概括畫中老馬的形象和志向。眼前的這一匹匹老馬，都曾有過輝煌的戰功，交河黑山幾度越，踐霜雪，斗嚴寒，颯颯英姿，終于贏得鐘鼎勒銘的榮譽，它們完全可以驕傲地向世人夸耀：“云臺高議正紛紛，誰定當時蕩寇勛?”(李商隱《老將吟》)而今，早已是“功成身退炳丹青”(劉騭《舊將》)的老馬，卻不能平靜。因為它們極不習慣“老向春風十二閑”，“蹀躞春風意態閑”的生活，在它們看來，駿馬良將應該戰死沙場，而非老死廄櫪，看到自己“馬埒堆金駿足閑”(任隨《舊將》)“髀肉漸生衣帶緩，早朝空聽汝南雞”(楊億《舊將》)，心中便激蕩著“撫劍臨風氣吐霓”(楊億詩)，“驥老未甘秋伏櫪，劍閑猶覺夜沖星，分茅錫土傳家諜，鐘鼎還須為勒銘”(劉騭詩)的志愿。當他們一聽說“千金求駿骨”時，頓時欣喜萬分，直呼龍種駿骨不必人間尋，而在“春風十二閑”。“千金市骨”典出《戰國策·燕策》，郭隗以馬為喻，勸燕昭王攬才。說古代君王懸賞千金欲購千里馬，三年后，得一死馬，以五佰金買其骨，其后一年，得千里馬三。此典原意指君王招攬人才迫切，在這首題詩中，作者卻反其意而用之，殷切希望朝廷能有此舉。現實惟有遺憾和無奈，這何嘗不是英雄懷抱利器，無用武之地的感喟，便如北宋詩人黃庭堅《詠李伯時摹韓干三馬次蘇子由韻》所云：“千金市骨今何有，士或不值五羖皮。”至此，詩作旨意甚明，它不僅是在寫馬，而是為舊將抒寫不為見用、壯志難酬的苦澀與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