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寒燈獨不眠,客心何事轉凄然?
故鄉今夜思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
高適(約706—765),字達夫,一字仲武,渤海蓨(音挑,今河北景縣)人,是唐代著名詩人。高適少時貧困,性情落拓,不拘小節,無固定職業。二十歲以后浪游長安、薊門、梁宋(今河南開封、商丘)一帶,熱心希望進入仕途,但是直到天寶初年,人已四十多歲,還是一個過著流浪生活的布衣。后來得張九皋推薦,中有道科,但所授官職不過是封丘縣尉這樣的小官。高適在職不久即離去,到河西節度使哥舒翰那里,被任為記室參軍。安史之亂后因反對玄宗分封諸王,得肅宗李亨稱賞,擢諫議大夫,并幾任節度使、刺史等,最后任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高適晚年政運通達,是唐代詩人中的少有者。高適兩次出塞,又有半生流浪的經歷,他既了解邊塞,也了解民情,他的詩作在這方面有明顯特點。他的歌行體與七絕都寫得很成功。
《除夜》即除夕夜,這時作者正流落異鄉,客舍燈寒,夜不能寐。此時此景,一陣悲傷之感不禁涌上心頭。因為想到今夜的家鄉,許多親人、好友在辭別舊歲、迎接新年的時候,一定會念起我這遠在千里之外飄泊營求的人。其實這也并不是我之所好,客愁已經染白了雙鬢,而時光又空過了一年又一年。高適寫詩,語言自然,感情真摯,從此詩中可以見到。
這首詩在高適的詩中一向是被人注意的。主要是對他的寫法很為獨到。一開篇把所處環境與題目標明的除夜時節相對照,為“客心”的“凄然”準備了充分的條件。因為,一個人在生活中不能無所追求,有追求就不能老守田園。為此,客旅生活不可避免,并且也不注定是愁苦的。客旅生愁還有它的具體條件:一是滯留旅途,二是年關不歸,三是所求無著,以及如此等等。這幾條高適都體驗到了,并極其凝煉地寫進了這首絕句詩。
在除夕夜里,高適滯留在遠離家鄉千里之外的一個旅館中,這時兩種情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入目所見,家家是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爆竹送舊,桃符迎新;但是這種情景不是屬于自己的,自己則是孤影寒燈,夜不能眠,心頭涌起萬千愁緒。這愁緒是從眼前的景況引起的,但它的底蘊卻并不在此,而是在于遠處,在于“明朝”: “家鄉此夜人千里,霜鬢明朝又一年!”詩人以家中親人對自己的思盼,來設想這除夜不歸的牽掛思念的份量,想必是全家老小,聚集燈下,懷念著自己,把牽掛的心思寄送到千里之外的寒燈客館,盼望著自己早日還歸。高適這樣寫,比一般地寫自己對家人的懷念,不僅角度新,立意也高,所以清人沈德潛說: “作故鄉親友思千里外人,愈有意味。”這意味在于,詩人不是直接把除夕不歸的重量告訴人,而是以家鄉的親人的思想為鏡子,觀照自己,然后從這里看到客館未歸人。詩人用這種對象化的觀照方法,把自身變成了自己也能比較客觀地審視的對象,肯定是提高了藝術的感染效果。而詩中的“霜鬢”空添之嘆,緊接上句空間上的遠地之念,足夠得上是對結恰當,情思抒盡,在除夕客思這樣的題材里,把意義挖掘到如此地步,可謂語終意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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