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得暮雨送李曹

韋應(yīng)物①

楚江微雨里，建業(yè)暮鐘時②。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③。

海門深不見，浦樹遠(yuǎn)含滋④。

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⑤。

【注釋】

①韋應(yīng)物：見《初發(fā)揚(yáng)子寄元大校書》。

②楚江：指長江。建業(yè)：今江蘇南京。暮鐘時：敲暮鐘的時候。

③漠漠：水汽迷茫的樣子。冥冥：昏暗的樣子。

④海門：指長江入海口。浦：指浦口。含滋：濕潤，帶著水汽。

⑤“沾襟”句：形容淚下如雨。

【詩本事】

李曹，一作李胄，又作李渭，其人、其事以及他與韋應(yīng)物的關(guān)系已難稽考；從此詩看，想必兩人的交誼頗深。詩中的“楚江”、“建業(yè)”，是送別之地。

【賞評】

這首詩緊扣詩題，句句寫“雨”，全篇如水墨煙雨圖一般。楚地本多是潮潤的，何況微雨連江，暮鐘杳杳度空而來，寫出迷蒙向晚氣氛，一切都變得遲緩了。首聯(lián)就這樣從宏闊的角度，先托出一片有聲的煙江暮景。頷聯(lián)寫雨中帆來用“重”字、寫雨中鳥卻用“遲”字，寫出了船帆因濕而顯得沉重、鳥翅因濡雨故要緩飛，全托出一個“雨”字。天空水霧沉沉自然不會“決眥入歸鳥”，鳥兒飛入了陰霾“冥冥”中。下聯(lián)繼續(xù)賦雨，海門藏在重重雨霧之后，自然“深不見”；浦口樹木的豐厚樹冠里的水分也似乎飽和得快要滴下來。這滿篇的“水字旁”，紙上都煙雨潮濕了。尾聯(lián)明寫離情，仍帶上雨：我的紛紛眼淚也如此刻飛散的雨絲一般，沾濕了襟袖。詩讀至此，雨耶？淚耶？模糊不清了。的確有無限離情。“沾襟比散絲”，寫淚，寫雨，皆極美。

整首詩輕靈淡泊，令人神清。

【詩評選輯】

①南宋·魏慶之《詩人玉屑》卷之一五：余每讀蘇州“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之語，未嘗不茫然而思，喟然而嘆。嗟乎，此余晚泊江西十年前夢耳！自余奔竄南北，山行水宿，所歷佳處固多，欲求此夢，了不可得。豈蒹葭蒼蒼，無三湘七澤之壯；雪蓬煙艇，無風(fēng)檣陣馬之奇乎？抑吾且老矣，壯懷銷落，塵土坌沒，而無少日煙霞之想也？慶長筆端丘壑，固自不凡，當(dāng)為余圖蘇州之句于壁，使余隱幾靜對，神游八極之表耳。

②明·謝榛《四溟詩話》：蘇子卿曰：“明月照高樓，想見馀光輝。”子美曰：“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庾信曰：“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王勃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梁簡文曰：“濕花枝覺重，宿鳥羽飛遲。”韋蘇州曰：“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三者雖有所祖，然青愈于藍(lán)矣。

③近代·俞陛云《詩境淺說》甲編：此詩以題為“暮雨”，前六句皆賦雨，唯末句送友，而以淚絲比雨絲，仍關(guān)合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