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唐宋五代詞·韋莊·思帝鄉》韋 莊

韋 莊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①，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②，一生休^③。縱被無情棄^④，不能羞^⑤。

注釋 ①陌上：路上。《史記·秦本紀》：“(商鞅)為田開阡陌。”司馬貞《史記索隱》引《風俗通》：“南北曰阡，東西曰陌。河東以東西為阡，南北為陌。”②擬將：準備，打算。③休：了卻。一生休：一生也就滿足了。④縱：即使，縱然。⑤不能：不會。羞：羞愧，引申為后悔。

杏花仕女圖【明】唐寅

鑒賞 西蜀花間詞人中，成就最高的是韋莊。自溫庭筠以來，文人詞大都偏于綿密稠艷、柔軟甜膩的風格，而韋莊在花間詞人中卻別樹一格，與南唐詞人李煜一樣，為文人詞另開了一個境界。

從詞的題材與內容來看，韋莊與其他花間詞人沒有多大差別，某些作品的風格也相似。像“空把金針獨坐，鴛鴦愁繡雙窠”(《清平樂》)寫得細膩婉轉;“綠云傾，金枕膩，畫屏深”(《酒泉子》)寫得秾艷密麗。但韋莊在此之外，還用了另一種前人未有的風格寫了同樣的題材，如“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徉低面，含羞半斂眉。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女冠子》)。這里沒有艷麗的辭藻，沒有晦澀的象征，也不是那么斷續曲折;語言明白，色彩清淡，全篇意脈流暢，既不失詞原有的細膩深婉的抒情風格，又把筆調改造得疏朗明晰。正如后人所說，他“尤能運密入疏，寓濃于淡”(清況周頤《歷代詞人考略》)。所以說，韋莊的詞多少將一些殘留的北方質樸朗暢風格帶進了柔靡綺麗、鏤金錯彩的《花間集》。

此詞以“春日游”三字開端，一句極為簡單的敘述，卻為后文的感情做了很好的鋪墊。春天本來就是萬物復蘇、生機勃勃的美好季節，在春字后加一游字，便已昭示了這游春之人的心情，隨著春物而躍動。后面一句“杏花吹滿頭”更是在春物和游春之人之間加了一層直接的聯系，讓人感觸至深。北宋詞人宋祁曾寫過“紅杏枝頭春意鬧”(《玉樓春》(東城漸覺風光好))，可見“紅杏”是春天花樹中最為繁盛艷麗的一種花樹。“吹”字在這里并沒有花落春歸的哀感，卻表現出花瓣隨風飛舞這樣一種活潑的景象。開頭兩句的鋪墊，為后來感情的引發渲染了足夠的氣勢，下面才能一氣呵成寫出“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的上六下三的九字長句，而后接著“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另一相同的句式，前一句寫對未來的理想，后一句寫自己愿意奉獻，兩相呼應。前面六字句以兩字為一頓，一波三折，再以一個三字句為總結，氣勢有力，表現出意志的堅決和感情的深摯。結尾的“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是為愛殉身無悔的誓詞。

這首小詞完全從一個女子的角度寫，從眼中景，寫到眼中人，心中意及意中情，不用華麗的辭藻和多余的描摹，而直率地呈露她的心理，緊湊的節奏與濃烈的情感配合得極好。韋莊不長于“狀物”即通過描摹景物來烘托氣氛，而長于在描述對象心理、情感的過程中直接呈露意旨，因而他的詞就比較多地運用結構疏朗、意脈流暢的白描方式。這種習慣用到詞里來，自然顯得與溫庭筠一類詩人所寫的詞具有不同風格。

同其他多數花間詞人作比較，韋詞頗有“淡妝佳人”之妙。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談到：“‘弦上黃鶯語’(見《菩薩蠻》)，端己語也，其詞品亦似之。”稱其詞“骨秀”，評價說“端己詞情深語秀，雖規模不及后主、正中，要在飛卿之上。觀昔人顏、謝優劣論可知矣”。(朱銘)

集評 清·賀裳：“小詞以含蓄為佳，亦有作決絕語而妙者。如韋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之類是也。”(《皺水軒詞筌》)

清·沈雄：“詞有寫景入神者……亦有言情得妙者，韋莊云：‘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古今詞話·詞品》卷下)

李冰若：“爽雋如讀北朝樂府‘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諸作。”(《花間集評注·栩莊漫記》)

鏈接 詞牌《思帝鄉》。《思帝鄉》，原為唐代的教坊曲名，后用為詞調。單調，有三十四字與三十六字等體，均為五平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