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鑒賞·《破陣子》·李煜

李煜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這首詞是南唐亡國、后主肉袒出降，與子弟45人被宋兵押解汴京，淪為囚徒時所作。上片鋪陳在國時的自豪、快樂與安逸。南唐自先主李昪于公元937年立國，至975年后主亡國，近40年;南唐版圖共35州，方圓三千余里。所以頭二句寫：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南唐建都金陵，宮中危樓高閣，棲鳳盤龍，直沖霄漢。據宋人筆記載，南唐宮中以銷金紅羅罩壁，綠鈿刷隔眼，糊以紅羅，外種梅花;梁棟、窗壁、柱栱、階砌都作隔筒，密插雜花，足見其豪華。正所謂：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是當年帝王生活的寫實，且寫得沉雄宏博，氣象不凡?！皫自R干戈!”一句如弓滿弦勁之箭，錚錚而出，言簡而意深。

下片承“幾曾識干戈”句，以“一旦”二字領起，由帝王到虜囚，石破天驚，兀起頓轉。“沈腰”典出《南史·沈約傳》，沈因懷才不遇，老病腰瘦;“潘鬢”，用西晉潘岳《秋興賦》 “斑鬢發以承弁兮”的典故。作者用以作為自己囚徒生活的寫照，十分貼切。末尾三句，筆鋒陡轉，忽憶當年倉皇辭別祖廟、肉袒出降的慘痛情景。與前片所描寫的山河壯美、宮苑富麗的皇家氣魄，形成強烈的反差，跨度極大，最富跌宕氣勢，雖未直言痛悔，但極度的痛悔之情，卻充溢于詞中。

這首詞語言明白如話，而感情卻深曲郁結。吳梅《詞學通論》評后主詞的特點“用賦體不用比興”。這首詞即堪稱“賦體”的典范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