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賀新郎^①·盧祖皋》

十頃涵空碧^②。畫圖中、崢嶸幻玉^③，亂零吹璧。倚遍危闌吟不盡，把酒風前岸幘^④。記當日、西湖為客。誰翦吳淞江上水^⑤，笑乾坤、奇事成兒劇。還照我，夜窗白。　　崇臺目斷清無極。引枝筇^⑥、瓊瑤步軟^⑦，印登臨屐。娃館娉婷知何在^⑧，淚粉愁濃恨積。故化作、飛花狼籍。舊事悠悠渾莫問，有玉蟾、醉里曾相識。聊伴我，夜吹笛。

①賀新郎，詞牌名。　　②涵，水澤多也;浸潤;滋潤。　　③崢嶸，形容山的高峻突兀或建筑物的高大聳立;高峻的山峰。　　④岸幘，推起頭巾，露出前額。形容態度灑脫，或衣著簡率不拘。　　⑤翦(jiǎn)，初生的羽毛。　　⑥筇(qiónɡ)，竹杖。⑦瓊瑤，這里指美玉。　　⑧娃館，比喻美女。

這是作者抒發憂思，表達對佳人思念之情的詞作。作者將憂郁的情致濃縮于山水景物之中，愁緒淡淡，憂傷一縷，令人心生憐愛之情。

詞的首句寫道：“十頃涵空碧。畫圖中、崢嶸幻玉，亂零吹璧。”作者描繪的是一幅凄清透明的水面之景，水澤明澈，空靈剔透，水光瀲滟，置身其間如同畫中。高峻的山峰突兀聳立，波光映射之中，猶如夢幻般的精玉，光怪陸離;當風聲響起，清脆透耳。作者深處凄清環境之中，悲從中來，憂郁躍然而出：“倚遍危闌吟不盡，把酒風前岸幘。記當日、西湖為客。”詞人一邊嘆息，一邊獨倚危欄，憑眺遠處，顧盼期待。苦悶中舉杯臨風，風卷頭巾，思緒萬千。想起當年往事，共游西湖使人心生激情。想當年：但見江水上云霧飄繞，詞人共同談笑天地人生，歡娛佳話訴說不盡：“誰翦吳淞江上水，笑乾坤、奇事成兒劇。還照我，夜窗白。”

下片寫道：“崇臺目斷清無極。引枝筇、瓊瑤步軟，印登臨屐。”作者續寫佳人顧盼，等候心上人的急切心境。登上高臺，極目天涯，望斷歸路，不見來人。佳人手把翠綠竹杖，緩步輕盈地登高顧盼，心情悲苦自是非同一般。隨后作者依舊刻畫佳人思親的景象：“娃館娉婷知何在，淚粉愁濃恨積。故化作、飛花狼籍。”想像之中，美麗女子粉腮掛淚，愁云慘淡，如同桃花帶雨，傷情凌亂。說到此處，作者情感依然不做收斂，今昔交想，不忍再敘：“舊事悠悠渾莫問，有玉蟾、醉里曾相識。聊伴我，夜吹笛。”“醉里”二字，精練地表明思緒煩亂和郁悶，想像自己只能是在夢中與佳人相會，相伴笑談，聆聽曲樂，共度良宵。

●賀新郎，參見第306頁相關介紹。

盧祖皋的另一首詞作，與此具有幾近相似之意境，均是描述駕扁舟，游湖水，繼而生情的體驗。

賀新郎

盧祖皋

盧祖皋彭傳師于吳江三高堂之前釣雪亭，蓋擅漁人之窟宅以供詩境也，趙子野約余賦之。

挽住風前柳，問鴟夷當日扁舟，近曾來否?月落潮生無限事，零落茶煙未久。謾留得莼鱸依舊。可是功名從來誤，撫荒祠、誰繼風流后?今古恨，一搔首。　　江涵雁影梅花瘦，四無塵、雪飛云起，夜窗如晝。萬里乾坤清絕處，付與漁翁釣叟。又恰是、題詩時候。猛拍闌干呼鷗鷺，道他年、我亦垂綸手。飛過我，共樽酒。

這是一首借寫夜季，寄托歸隱心志之作。作者任吳江主簿時，應友人趙子野的邀請，到此游玩，冬天下雪，面對此景，賦了這首詞。

詞的上片著重抒發追思先賢的情思。開篇追懷范蠡之情。將人們帶入往昔的境界。相傳范蠡歸隱自稱“鴟夷子皮”，泛舟于太湖之上。作者發問，構思奇特。遙想范蠡來往于煙波，定然在柳蔭下系過扁舟，作者追思，不知近時曾經來過沒有?接著寫到另一位高士陸龜蒙。其自號天隨子，隱居在松江上，不染塵氛。時隔數百年，如今自己在松江和太湖上飄蕩，想起江湖散人當年的蹤跡，似乎還零落未久。“謾留得莼鱸依舊”作者引用張翰因秋風思念故鄉鱸膾的故事，追憶歸隱的張翰。如今只有莼菜鱸魚，依然留味人間。于是作者心生感慨：是否功名從來就是誤人的?身處荒蕪古寺，思及古人前賢，作者感慨萬千。

下片，作者寫釣雪亭夜雪之景，表明自己如前賢一樣隱居的心愿。“江涵雁影梅花瘦，四無塵、雪飛云起，夜窗如晝”。寫時間已是夜晚，江上寒雁徘徊，江水印著雁的清影，亭邊清瘦的梅花開放。雪花飄舞，層云翻動，凄清蕭瑟之氣使人心生悲涼。接著作者發以贊嘆，萬里乾坤，成為瓊瑤世界，可這絕妙人間的勝景，誰來欣賞呢?只能“付與漁翁釣叟”了。隨后作者筆端情感頓然生起：“猛拍闌干呼鷗鷺，道他年我亦垂綸手。飛過我，共樽酒。”表明作者內心為清景所醉，竟然情不自禁地對江上鷗鷺發話：“他年有幸，我也垂釣于此啊!”

全詞言詞清新、優美，充分體現作者清俊瀟灑的風格。

舟船與人息息相關，它的獨特形象成了負載人類情感與妙美心靈的載體，以致從具象走向形象，從世俗走向雅趣，從實用走向審美。中國古典詩詞中的舟船意象豐富，有漂泊之舟、別離之舟、仕宦之舟、矢志之舟等等。舟船的意象在作家筆下形神兼備，色彩紛呈，煥發出無窮的藝術魅力，感染著每一個諦聽心聲的人。

倚遍危闌吟不盡，把酒風前岸幘。

猛拍闌干呼鷗鷺，道他年、我亦垂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