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萬俟詠

訴衷情·送春

一鞭清曉喜還家，宿醉困流霞。夜來小雨新霽，雙燕舞風(fēng)斜。山不盡，水無涯，望中賒。送春滋味，念遠情懷，分付楊花。

這首詞抒寫遠游歸家之人微妙的心理。

首句擘空而起：一鞭清亮，劃破了拂曉清新的晨氣，游子喜還家。“喜”是詞人感情的第一層次，這清曉的響鞭聲，迅疾、空闊，正是他急切而又澄明的心態(tài)寫照。帶著旅途的困頓，更帶著美酒如流霞——前夜餞別狂飲的余醉，他到家就沉睡了。第二句尤其值得注意，它既補出行前的餞送，又為下文翻出新意伏筆。

詞人是真到了莊生所說的醉者神全的境界，還只是久游而歸徹底的松馳，我們無須深究，反正他連晝帶宵，沉睡了一宿，全不知戶外發(fā)生了什么。待到次日清晨醒來，方知一夜小雨后，天已初霽，水洗過般的空中，雙燕弄風(fēng)，斜剪而去，……沉睡渟蘊了奮亢的情緒，晚春的雨洗滌了朦朧的醉意。此時，初歸的快感已消褪，思緒追隨漸遠漸杳的雙燕，又向來時的路程飛去。

群山綿延不絕，春水無邊無涯，水闊山長，既使將雙目望斷，也再難度這道途漫長。晚春的風(fēng)景引動了念遠的情懷，念遠的相思更使送春的滋味分外深切。此時此際，詞人只能將一腔惆悵，寄托于漫天蓬蓬的楊花。

詞以極度的興奮起，都以無盡的惆悵結(jié)，寫喜只是為了反襯愁，此愁遂倍見深沉。因此題為“送春”而非“春歸”，其命意就不難理解了。“念遠情懷”，所念之人為誰呢，耐人尋味，從詞的布局看，反挑“宿醉困流霞”，所思之人當為送行餞別之人。而從“雙燕”引動思念看，此人又應(yīng)當是一位女性。于是，我們再回轉(zhuǎn)來玩味“宿醉困流霞”句，用“困”字而不用表示快樂的“飛”、“泛”、“卷”等字，可知頗有借酒以消離恨之意。因而，“一鞭清曉喜還家”的“喜”，原來也只是近家瞬間突起的沖動而已。

能將鄉(xiāng)情與戀情的矛盾所引起的微妙心理寫得如此細膩委婉而動人，正是此詞久傳不衰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