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意切題《有原有委》原文|注釋|賞析|匯評

【依據】

自問自答，起法最好;三四神俊無前，總是“不能閑”三字;五六嘆時，似離似合;結語仍歸到“不能閑”三字上止，才是有原有委之文。(岳端《寒瘦集》)

【詩例】

退居

孟郊

退身何所食，敗力不能閑。

種稻耕白水，負薪斫青山。

眾聽喜巴唱，獨醒愁楚顏。

日暮靜歸時，幽幽扣松關。

【解析】

這首感興詩以自問自答方式起筆，岳端對之評價甚高，說是“起法最好”。元人范德機在其《詩學禁臠》中概括出來的詩格之一即為如孟郊這首詩中所用的“先問后答格”。正是這種自問自答、先問后答的起筆方式才使這首詩無論在處境的敘寫、感情的抒發，還是在篇章的處理上，都顯得獨具個性，即岳端所說的 “有原有委”。“原”是頭，“委”即尾，有原有委就是有頭有尾。古人作詩，特重章法，像孟郊這類刻意求工的詩人尤為如此，這首 《退居》便是表現出這種藝術功力的典型作品之一。

首聯一問一答，總啟全詩。“退身”敘事，交代詩人身已退休辭官家居，“何所食” 寫退居后的最大憂慮，中心問題是一 “食”字。這個“食”字是總啟中的核心，也是總關全詩的關鍵。答句總寫退居后的處境，“力”雖已“敗”，但為了有所“食”，卻又苦于“不能閑”，其晚年之愁苦孤寂由是可知。三、四兩句以工整的偶句形象地寫出“不能閑”的情景，“種”、“耕”、“負”、“斫”是具體的敘寫，而“白水”、“青山”更襯托出其凄涼困苦孤寂無助的處境。五、六兩句同是工整的偶句，道出了退休家居、孤苦無依的詩人的無限感喟，“獨”、“醒”、“愁”、“楚”，字字令人揪心。“眾聽喜巴唱”這前一句看似離開本意，實為散筆，“離”是為了“合”，“散”是為了“收”，有了這一句則更鮮明地襯托了后句“獨醒愁楚顏”所寫出的詩人的愁苦之深。那么，內心何“愁”?“楚顏”何來? 皆“不能閑”所致也。可見五、六兩句仍是寫“不能閑”。如果說三、四兩句是從“退居”者的行動上寫其“不能閑”，則五、六兩句便是更全面更深刻地從情態 (“醒”)、心理(“愁”)和外貌(“楚顏”)方面寫其“不能閑”。如果說一、二兩句是“有原有委”之“原”，那么三、四、五、六便是其“流”，而“獨醒愁楚顏”便是感情的激流所形成的洶涌澎湃、浩浩蕩蕩的“心潮”的高峰。高峰一到，結語頓出，其中“日暮”一語雙關，既指自然之天時，又指人生之晚境，與開頭二句中的“敗力”相應。“靜歸”二字，從字面看是寫行動，實則仍然是寫心情、環境，一方面，“日暮”方歸，可見“不能閑”已到了何種程度; 另一方面，越是“不能閑”越顯得處境孤寂，眾人已息，人間已“靜”，唯我遲遲方歸，“不能閑”以至于此，豈不凄苦!這就在內容上與前之“不能閑”一語貫通，在結構上與 “不能閑”前呼后應，而且 “幽幽扣松關” 之 “幽幽”更寫出了 “日暮”時光之幽暗，退居者居所之幽遠，“扣”聲之無力，從而與首聯中的“敗力”前呼后應，于是，老境之艱難由此可見矣。蘇東坡評孟郊賈島詩說“郊寒島瘦”，《退居》一詩正是孟郊之“寒”的典型之作。

綜觀全詩，首聯總啟“不能閑”，中間兩聯續寫“不能閑”，結語仍歸到“不能閑”，這就叫“有原有委”。《孫子·九地》說：“故善用兵，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說的是兵家用兵布陣之嚴謹。同理，詩家詩法之嚴謹巧妙亦當如兵家之布陣用兵，有原有委正是這種嚴謹而又巧妙的藝術手法的一種表現，而孟郊于《退居》一詩中的運用是很有其功夫獨到之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