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沂孫《無悶·雪意》賞析|編年|考證|本事|匯評
陰積龍荒,寒度雁門,西北高樓獨倚。悵短景無多,亂山如此。欲喚飛瓊起舞,怕攪碎、紛紛銀河水。凍云一片,藏花護玉,未教輕墜。清致,悄無似。有照水一枝,已攙春意。誤幾度憑闌,莫愁凝睇。應是梨花夢好,未肯放、東風來人世。待翠管、吹破蒼茫,看取玉壺天地。
【匯評】
周濟《宋四家詞選》:何嘗不峭拔,然略粗壯,其所以為碧山之清剛也。白石好處,無半點粗氣矣。
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二:(碧山)《無悶·雪意》后半闋云:“清致,悄無似。……看取玉壺天地。”無限怨情,出以渾厚之筆。惟“南枝”句中含譏刺,當指文溪、松雪輩。
陳廷焯《云韶集》卷九:筆致翩翩,音調和雅。是雪意,不是落雪。寫“意”字,描色取神,極盡能事。
陳匪石《宋詞舉》:此調譜律只碧山一首,然吳文英之《催雪》即系此調,句法、平仄悉合。萬樹謂吳以《無悶》“賦《催雪》之詞,后傳其題而逸其調名”。王鵬運、朱孝臧校《夢窗詞》,皆從其說。又《陽春白雪》卷一丁葆光詞亦名《無悶》,惟“凍云”上多一仄聲領句字,余亦悉同。竊意非吳、王少一字,即丁增一纏聲。平仄宜參吳、丁定之。《詞律》另錄程垓一首,字數同而句法多異,且“起舞”、“夢好”并協,萬氏列為又一體。汲古本《書舟詞》名《閨怨無悶》,《閨怨》想亦是題。程,北宋人,固不敢據南宋以議之,然無別本可證。“照水一枝”,吳作“繡箔半鉤”,丁作“下得控持”,“一”字均用仄,故依鮑刻、王刻本,不從《詞綜》各書。“雁門”之“門”字平,夢窗用“玉”字,想系代平,然句尾用入代平者,實罕見。
此在碧山為清剛一類。周濟許其峭拔而微嫌其粗,似也。然起二句寫景,“西北”句拍到自身,引起“悵”字,與玉田《西湖春感》同一章法。“悵短景”以下數句,以蒼勁之氣,運奇麗之思,全為前結蓄勢,至“未教輕墜”一筆拍合,遂覺有千鈞之重。“悵”、“欲喚”、“怕”、“未教”,皆筋節處。而其旨柔厚,自與倜儻權奇者不同。若但稱其確是“雪意”,并非釀雪,猶淺之乎視碧山也。過變兩短韻,承上起下,以不經意出之。“有照水一枝”,是諷刺語。“誤幾度憑闌”,是失望語,“莫愁凝睇”一轉,接以“應是”二句,又于無可解釋中代為解釋,怨而不怒,極有分寸。結拍代為設策,轉覺有無窮之望,氣是直下,意則逆挽。若求其命意所在,“短景”是主觀;“亂山”是對象;“欲喚”“起舞”而“怕攪碎”“銀河”,是老謀深算,不輕一試;“應是”“夢好”“未肯放”出東風,是望眼將穿,反責其過于慎重;至“吹破蒼茫”,則直說出本意。而句句不拋荒“雪”字,真不失意內言外之旨也。“照水一枝,已攙春意”與《掃花游》之“亂碧迷人,總是江南舊樹”,均有所指,而語氣不同,殆各如其分歟?陳廷焯曰:“無限怨情,出以渾厚之筆”,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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