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徵招》原文與歷代鑒賞評論

越中山水幽遠。予數上下西興、錢清間，襟抱清曠。越人善為舟，卷篷方底，舟師行歌，徐徐曳之，如偃臥榻上，無動搖突兀勢，以故得盡情騁望。予欲家焉而未得，作《徵招》以寄興?！夺缯小?、《角招》者，政和間，大晟府嘗制數十曲，音節駁矣。予嘗考唐田《畸聲律要訣》云：徵與二變之調，咸非流美，故自古少徵調曲也。徵為去母調，如黃鐘之徵，以黃鐘為母，不用黃鐘乃諧。故隋唐舊譜，不用母聲，琴家無媒調、商調之類，皆徵也，亦皆具母弦而不用。其說詳于予所作琴書。然黃鐘以林黃鐘為徵，住聲于林鐘。若不用黃鐘聲，便自成林鐘宮矣。故大晟府徵調兼母聲，一句似黃鐘均，一句似林中均，所以當時有落韻之語。予嘗使人吹而聽之，寄君聲于臣民事物之中，清者高而亢，濁者下而遺，萬寶常所謂宮離而不附者是已。因再三推尋唐譜并琴弦法而得其意。黃鐘徵雖不用母聲，亦不可多用變徵蕤賓、變宮應鐘聲。若不用黃鐘而用蕤賓、應鐘，即是林鐘宮矣。余十二均徵調仿此。其法可謂善矣。然無清聲，只可施之琴瑟，難入燕樂，故燕樂闕徵調，不必補可也。此一曲乃予昔所制，因舊曲正宮《齊天樂》慢前兩拍是徵調，故足成之。雖兼用母聲，較大晟曲為無病矣。此曲依晉史名曰黃鐘下徵調、角招曰黃鐘清角調

潮回卻過西陵浦，扁舟僅容居士。去得幾何時，黍離離如此?？屯窘窬胍?。漫贏得、一襟詩思。記憶江南，落帆沙際，此行還是。迤邐。剡山中，重相見、依依故人情味。似怨不來游，擁愁鬟十二。一丘聊復爾。也孤負、幼輿高志。水葓晚，漠漠搖煙，奈未成歸計。

【編年】

西興，在浙江蕭山西二十里，六朝時謂之西陵，吳越時以陵非吉遇，改曰西興。錢清，江名，在紹興西北四十五里，上流即浦陽江，以東漢太守劉寵受父老一錢而名。夏承燾《姜白石詞編年箋校》卷四：“此詞無甲子。姜虬綠《年譜》定為紹熙四年。然詞序謂‘數上下西興、錢清間’。據《絳平帖》自序，嘉泰元年曾入越，《保母帖跋》亦謂嘉泰中曾至錢清。陳譜編嘉泰元年(1201)，是也。詞序又云‘其說詳于予所作琴書’，‘琴書’當指《琴瑟考古圖》，乃慶元元年(1195)作，亦此詞非紹熙四年作之證。”

【匯評】

吳衡照《蓮子居詞話》卷四：(凌)次仲《湘月詞序》：宜興萬氏專以四聲論詞，瀘州先著以為宋詞宮調失傳，決非四聲所可盡。按白石集《滿江紅》云：“末句‘無心撲’，歌者以‘心’字融入去聲方諧?！薄夺缯小吩疲骸龑m《齊天樂》前兩拍是徵調。’今考《徵招》起二句與《齊天樂》平仄相符合。然則，宋詞原未嘗不以四聲定宮調，而萬氏之說，初不與古戾也?！毕戎对~潔》，意在詆剝萬氏，通融取便。其論在《湘月》之后，故次仲賦《湘月》詞及之。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曲中自古少徵調。大晟府嘗制《徵招》，而音節盡駁。白石乃自制此曲，雖兼用母聲，較大晟府無病。因憶越中水鄉風景，賦此寄興，音諧而詞婉?！耙酪拦嗜恕比溆葥u曳生姿。

【附錄】

杜文瀾《憩園詞話》卷三：黃鞠人大令曾，錢塘人。道光壬辰舉人，官直隸知縣。性愛山水，遍游江浙名勝，復過燕趙，西涉河汾，故為詞多空靈奇峭之音?？悸芍攪溃悦鼮榈谝皇?。余從顧子山觀察，假其《瓶隱山房詞集》八卷讀之?！~《徵招·吳門秋感》云：“水葓開瘦羈人夢，江南又孤佳節。病枕倚新愁，碎高檐鳴鐵。清歌飄艷雪。印前度、爪泥蹤跡。寸柳西亭，尺波南浦，笛邊吹咽。厭浥。露苔青，秋來味，消磨斷蛩零蝶。欲寄已無詞，有歸鴻能說。重門寒掩葉。望天半、紅樓懸絕。?？胀?，一點離情，掛五更殘月?！贝嗽~所用去上聲均協律，換頭二字，照白石原唱藏短韻，尤為人所易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