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人》小說簡介|劇情介紹|鑒賞
不題撰人,首有序,署“素政堂主人題于天花藏”,天花藏主人作序,多署“題于素政堂”,二者或為一人。此書行文構思,亦與天花藏主人其他作品相類,序雖稱“代為敘出”,可能亦出其手。十六回。存清初本衙藏版本和乾隆間復刻本,現有春風文藝出版社校點本。
作品寫雙星與江蕊珠的愛情婚姻故事,敘四川雙流縣宦家子弟雙星,借游學為名,尋求理想配偶,經湖廣、福建,至浙江山陰,遇先父好友致仕的少師江章,認為義子,留住其家讀書。江有女蕊珠,亦具才貌,二人初見,均各動心,蕊珠有感而賦 “似曾相識燕歸來” 詩,雙亦題和,透露愛慕之意。雙還將原詩抄貼墻上,頂禮膜拜,期望日親日近,得偕伉儷,忽聞婢女若霞言做了義子,便做不得女婿,大失所望,致臥病不起。蕊珠得知其對己深情,甚為感動,在貼身丫鬟彩云的幫助下,打消顧慮,與之從權定盟,并鼓勵其謀取功名。江章款留雙星,本有擇婿意,當其奉母命返鄉應試時,面許其婚事。雙星中舉后,在其母催促下,赴京會試。顯宦之子赫炎,聞蕊珠貌美,謀娶不成,懷恨在心,向選妃太監進讒,指名點選蕊珠進宮。蕊珠迫于圣命,怕遺禍父母,無奈應選上路,行前勸父母收彩云為義女,使老有所養,并留書雙星,囑與彩云續盟成親,自己則于船至天津時,投河殉情,幸被人救起,送往四川雙家。雙星中狀元后,駙馬屠勞欲招贅之,遣媒議婚不成,便扣其求賜歸完婚的本章,薦其去海外封王,歷風波之險,逼之就范。雙星矢守盟約,不為所動。封王歸來,過浙江至江家,知蕊珠為己而死,痛不欲生,誓不再娶。及見遺書,深感其對己顧念萬全,不忍違拒,勉強與彩云成婚,但心念蕊珠,與之分榻而居。進京途中,又在蕊珠投水處隆重祭奠。回朝后被封為太子傅,怕屠勞糾纏生事,即告假還鄉省親。雙星至家,彩云亦已在江章陪送下至蜀,其母責怪他結親而不同床,命重結花燭,他于拜堂入洞房后又要離去,被新人喊住,竟是他苦苦思念的江蕊珠。
《定情人》是描寫青年男女愛情婚姻的才子佳人小說中的優秀作品。小說肯定和歌頌了男女主人公沖破封建禮教、封建婚姻制度的束縛和邪惡勢力的阻撓破壞,爭取在婚姻上掌握自己命運的積極努力,以及他們之間純潔忠貞的愛情,具有一定反封建反禮教的進步意義。
雙星和江蕊珠都渴望并努力追求如意的配偶、美滿的婚姻,雙方的父母都很開明,不象《西廂記》中老夫人那樣阻礙其結合,但仍好事多磨,歷盡險阻。阻力首先是封建禮教的束縛。雙星留居江府,指望與意中人親近,但為禮教規定的 “內外隔別”所限,雖結義為兄妹,亦難得見面和溝通。雙星患病,固然如回目所揭示“蠢丫頭喜挑嘴言出禍作”,其語本非蕊珠父母之意,雙星所以相信,因其涉于禮教所強調的名分,兄妹結婚,便是亂倫,包括異姓結義者。《西廂記》中老夫人阻撓崔張結合,手段之一,便是使二人兄妹相稱;《水滸傳》中李師師有意于燕青,燕青便拜她為姐,“拜住了那婦人一點邪心”。至于蕊珠從權定盟前的畏疑猶豫,亦出于禮教的影響,橫亙于心的是“于禮法無礙”。她對彩云吐露心曲:“我與雙公子,雖名為兄妹,卻不是同胞,怎好私去看他?就以兄妹名分,明說要去一看,也只好夫人同去,也沒個獨去之理。若同夫人去,就有話也說不得,去有何用? 要做一詩,或寫一信,與他說明,倘他不慎,落人耳目,豈非終身之玷!”彩云明確指出: “小姐若是呆呆的守著禮法,不肯見他一面,救他之命,就萬萬沒法了。”明確揭示出愛情與禮教的對立,其從權定盟,正是沖破這重重束縛,情戰勝理的結果,尚以禮有經有權,從權相寬釋,見其影響之深重。阻力還來自封建勢力的阻撓破壞。小說對這方面的反映,雖有簡單化之嫌,反面人物寫得又呆又蠢,但仍有所揭示。由于紈袴子弟赫炎的進讒,使蕊珠被指名點選,其父雖官為少師,亦不能稍加庇護,導致后來的投河殉情。駙馬屠勞倚勢要挾,使雙星不能及時赴浙完婚,致生后來的變故,并受海上風波之險。作品還通過選妃的情節,隱然把批判的矛頭,指向最高統治者,離散天下之兒女,以供我一人之淫樂,實為最大禍害,倘非蕊珠投水僥幸獲救,二人只好抱恨終身了。這一切既是對封建禮教,對社會邪惡勢力的揭露,反映了青年男女要求婚姻自由與封建禮教、封建勢力的尖銳矛盾,又是對其愛情堅貞的考驗,“阻之不隔”,越發 “稱奇足貴”。
與同類小說比,《定情人》所以特別值得肯定,還在于它在表現男女愛情上,具有新的特色,達到新的高度。本書明確地提出了新的婚姻觀,不只與世俗的婚姻觀相對立,也超越了同類小說單純以才貌為結合的標準。封建婚姻制度強調的是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辰八字,其基礎是階級、家族、家庭的利益和宿命論思想,根本不考慮當事人自身的意志和愿望。如第一回雙母和媒人龐襄所說:“門楣榮耀,則為良姻。”“婚姻乃天所定,有赤繩系足,非人力所能勉強。”雙星反駁說:“若論門戶,時盛時衰,何常之有”;“天心茫昧,無所適從,而人事卻有妍有媸,活潑潑在前,亦不能盡聽天心而自不做主,然自之做主,或正是天心之有在也。”他把屈從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稱之為“自棄”,明確提出要 “自之做主”,在婚姻上要自己掌據自己的命運,標準則是“其人當對”,“足定己情”。這一標準較單純強調才貌要廣泛和充實,還包括了感情的依戀和投合、當事者的選擇等內容,無疑是一進步。小說以“定情人”命名,特別強調一往而深,系之不住,推之不移,阻之不隔的“情”字。這種情不是偷香竊玉、淫蕩放縱的 “濫情”、“邪情”,而是嚴肅健康、真摯熱烈的。“定情”的含義,包括打動情思,足以為其所愛,桃紅杏白,“憑吾情以為衡量”;也包括不移不馳,拆之不開,“情在一人,而死生無二。”雙星因此一再拒絕老母和媒人視為良姻的絕色與顯宦之女,而獨自千里迢迢地尋訪“定情之人”,見蕊珠而情定,遂孜孜以求,為此不避艱險,不懼權勢,“性命可以不有,富貴可以全捐”,斬宗絕嗣,亦在所不惜,表現了對理想婚姻的主動追求精神和對愛情的忠貞。江蕊珠雖在追求愛情的主動性上不如雙星,這是因為她身為大家閨秀,受禮教的束縛更深,其性格又較內向。但亦同樣多情重情斟情,強調情貴乎專注,貴乎耐久,貴乎隱顯若一,并以此考察雙星。定情之后,則矢志不移,當遭遇無法抗拒的突然變故時,不惜以身相殉。作品所著力肯定和歌頌的,正是男女主人公對愛情的大膽追求和死生同心,堅貞不渝。本書對情的強調和描寫,都超越了同期同類小說,而與明中葉以來興起的個性解放思潮相呼應。還應指出,小說所描寫的愛情,是平等的愛情,要求男女雙方都承擔義務,信守盟約,忠貞不二,這也是與封建婚姻制度片面強調女子貞操相對立的。
這一時期的才子佳人小說,已開始形成私訂終身,小人撥亂,歷經波折,金榜題名,奉旨完婚的格套。本書在表現功名與婚姻的關系上,也有所突破。雖定盟時蕊珠也說“惟功名是一捷徑”,而在具體描寫中則否定之。功名并不曾為他們的結合鋪墊道路,反帶來更多的磨難。雙星因謀取功名,不能及時完婚,使蕊珠難于擺脫被選入宮的厄運;因為得中狀元,而引起屠勞的要挾與出使海外;也沒有奉旨完婚的風光場面,雙星因蕊珠投河而無限悲痛與思念,又為避屠勞糾纏而匆匆離京,其重結花燭不過是蕊珠為親試雙星的真心,雙星在“傷心”、“凄然欲哭”中遵母命而舉行的,回目是“節孝難忘半推半就愁忤逆”。這些描寫,較一般的金榜題名,奉旨完婚,更為真實,更富戲劇性,回目的下句是“死生說破大驚大喜快團圓”。這里還涉及到與彩云的關系。不少才子佳人小說,在寫突破禮教束縛,自主婚姻的同時,又寫男主人公追求、女主人公安于本屬封建婚姻制度的一夫多妻制。本書強調“情在一人”,自然非一夫多妻,與彩云成婚是蕊珠下定決心殉情時提出,投河后實現的。實際上的一夫多妻,則是情節發展的結果,與其他小說寫的主動追求,尚有不同。
本書藝術性低于思想性,個別情節安排不合情理,如若霞兒子女婿之語,使雙星大病一場,固可見其癡情,并引出蕊珠從權定盟,若霞稱是小姐說的,則不符合蕊珠的性情,雖彩云斥為“胡言亂語”,而她則于背后承認“是我害他”,使人難于理解,如 “害他”從廣義上講,亦表達不清。反面人物也寫得過于呆蠢,削弱了作品的批判力量,是其藝術上的不足。但亦有長處,總的看,情節較為曲折,結構緊湊,不枝不蔓,均圍繞男女主人公展開,相關者又各有交代。如雙、江訂盟之后,又陡起波瀾,偏遇紈袴赫炎議親,皇帝為太子選妃; 蕊珠投水殉情,又巧逢雙星派往江家報信的青云、野鶴相救,涉于選妃之事,難返浙江和入京,遂共奔蜀,于是有結尾的“死生說破大驚大喜快團圓”。其描寫讀之雖覺出人意外,細思又在情理之中,并非刻意追求奇巧,眩人耳目。
小說對男女主人公的形象塑造,也較為成功。二人均為情癡情種,性格則各有特點,雙星外露,熱烈而執著;蕊珠內向,細膩而纏綿。小說標舉“情”字,與之相適應,較為注重心理刻畫。如寫蕊珠初見雙星后的一段:
……見雙星少年清俊,儒雅風流,又似乎識竅多情,也未免默默動心。雖相見時不敢久留,辭了歸閣,然心窩中已落了一片情絲,東西縹渺,卻又無因無依,不敢認真,因此坐在拂云樓上,焚香啜茗,只覺比往日無聊。一日看詩,忽然見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二句,忽然有觸,一時高興,遂拈出下句來做題目,賦了一首七言律詩道:
烏衣巷口不容潛,王謝堂前正卷簾。
低掠向人全不避,高飛入幕了無嫌。
弄情疑話隔年舊,尋路喜窺今日檐。
棲息但愁巢破損,落花飛絮又重添。
這段文字,把小兒女初戀神態,描繪得細膩入微,入情入理。再如雙星在后花園說做了兒子做不得女婿,“坐在白石上,細細思量若霞的說話,一會兒疑他是假,一會兒又信他為真。” 暗暗思忖,想此言說得決絕,婚姻無望,留則無益;千里跋涉,僥幸得此定情之人,離則不舍。“一霎時東想想,西想想,竟想得昏了,坐在石上,連人事也不知道。”煞似賈寶玉聞紫鵑言林妹妹要回蘇州的情景,亦同樣屬于成功的描寫,而在時間上則大大早于《紅樓夢》。其他如蕊珠被點選入宮及雙星聞變時的心理刻畫,也都委婉細膩,讀來蕩氣回腸,甚為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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