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甄·楚人患眚》注釋,意譯與解說

楚人有患眚^①者，一日謂其妻曰：“吾目幸矣，吾見鄰屋之上大樹焉?！逼淦拊唬骸班徫葜蠠o樹也?！倍\于湘山^②，又謂其仆曰：“吾目幸矣，吾見大衢焉。紛如其間者，非車馬徒旅乎?”其仆曰：“所望皆江山也，安有大衢?”夫無樹而有樹，無衢而有衢，豈目之明哉?目之病也! 不達而以為達， 不貫而以為貫， 豈心之明哉? 心之病也!

——《潛書·自明》

【注釋】

①眚(sheng)：一種眼病，角膜為白翳所蔽。②湘山：洞庭湖中山名。

【意譯】

楚地有一個人生了眼病，眼睛為白翳所蔽不再能看見東西，一天他對妻子說： “我的眼睛好了， 我能看見鄰居家屋上的大樹了?！彼钠拮痈嬖V他：“鄰居家的屋上并沒有樹?！庇值蕉赐ズ械南嫔缴先悖?對他的仆人說：“我的眼睛好了，我看見有一條四通八達的大路。路上亂哄哄的，那不是往來的車馬和旅客嗎?”他的仆人告訴他：“望出去都是山山水水，哪來什么大路啊!”

【解說】

眼睛為云翳所蔽也就看不見了。可是楚人卻一再地把自己的主觀想象當作真實，幸虧他有妻仆為他說明真相，而且他似乎還沒有發展到聽不進別人意見的地步，所以還不至于鬧出什么大事故來。但是最可怕、最可悲的還不是眼睛生翳，而是心靈上生翳。主觀武斷，不懂裝懂， 不通為通，就是心靈上生了云翳。一個平民百姓心靈生翳，所害止于一身，并不太可怕，而操縱別人命運的人心靈生翳，那就可怕了，操縱人愈多，害人也就愈多。誠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觀意志，因為頭腦長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一個人喪失了主觀意志， 人云亦云，隨人俯仰，這個人也就與木偶沒有任何區別，但是任何個人的主觀意志都是有其片面性的，人不可能通曉一切，把握全部，所以只相信自己的主觀意志，只依靠自己的主觀意志，也就早晚會一頭撞在湘山上，如果是個船老大，就會讓一船人一起撞到湘山上。那么怎樣才能保證頭腦長在自己脖子上，又不至于一頭撞在湘山上呢?這就要割去蒙在心靈上的云翳，虛懷若谷，能容納不同的意見，然后通過自己親身的調查研究， 比較分析，再作出應有的判斷。凡物都有不同的側面，一束燈光只能照見一個側面，不同角度的數束燈光才能大致照清全部;綜合了全部盲人摸到的象，才能知道一頭象的真樣子。所以一個能夠居尊而處下，兼聽而自斷的人，才是一個無所不見的明眼人，否則不過是一個睜眼瞎罷了。

【相關名言】

無知者是不自由的，因為和他對立的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德國·黑格爾

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

——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