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英國]布萊頓·餅干樹》鑒賞

[英國]布萊頓

從前有一位小仙子，名叫米克爾。他住在一間搖搖欲墜的小茅屋里。他的菜園里只種一些馬鈴薯和白菜，再也沒有種任何別的東西了，因為這個菜園小得可憐。

米克爾很窮，但很善良。假如有人來敲他那扇米黃色的柴門，乞討一個便士，他會搖搖頭說：“我連半個便士也沒有，但可以送你一片面包或者兩三顆馬鈴薯。”

對他的幫助，絕大多數(shù)人都給予酬報，總是送他幾塊餅干。

米克爾窮到這種地步： 他從來沒有自己買過一塊餅干。他經(jīng)常只靠面包、馬鈴薯和白菜度日。

然而，他實在太喜歡吃餅干了!

“我真的說不清我最喜歡吃哪一種餅干。”他常常這么說，“姜脆餅干，好極了——味道絕妙無比。而范妮老大娘制作的巧克力餅干，一放進(jìn)嘴里就化掉了，真美!至于果醬夾心的小餅干，啊，我但愿能整天吃個不停!”

一天，米克爾有點倒霉了： 一頭山羊闖進(jìn)他的小菜園，把他準(zhǔn)備過冬吃的小白菜統(tǒng)統(tǒng)啃光了!他走到貯藏室，想拿一兩顆馬鈴薯煮煮充饑，這才發(fā)現(xiàn)，所有的馬鈴薯都被老鼠吃光了!

米克爾無可奈何地哭了!他準(zhǔn)備過冬的蔬菜連同絕大部分的馬鈴薯都沒了，叫他吃什么活下去呀?

他走進(jìn)屋里。這天，他去幫助萊特富特開墾菜園，得到了六塊上面貼一小片蛋糕的餅干。他本來打算保存它六個星期，每個星期天喝茶時吃一塊，但現(xiàn)在可真餓得不行了，他覺得自己很可能忍不住，會一下子全部吃光的!

就在這時，來了一個小小的女孩兒，站在院子大門外。她是個乞丐，穿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她看到米克爾屋子的煙囪升起了一縷炊煙，心里想，要是能走進(jìn)屋里，在爐火旁呆一會兒，那多好!

當(dāng)米克爾正想去拿一塊餅干充饑時，門慢慢地開了，那個小女孩兒伸進(jìn)她那顆披頭散發(fā)的小腦袋，往屋角窺視著。

米克爾驚訝地瞪大眼睛。

小女孩兒微笑著，走了進(jìn)來。

“我太冷了!”她說，“看到你的煙囪冒煙了，我想進(jìn)來瞧一眼那可愛的、溫暖的爐火。”

“進(jìn)來吧，請坐到爐火旁。”米克爾立即表示歡迎，“盡管它只不過是幾根枯樹枝燒成的，但能給人快樂和溫暖。”

于是，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兒就坐在爐火旁烤手。

她看到米克爾手里拿著一個小袋子，便問他那里面裝著什么東西。

“餅干。”米克爾答。

“啊!”小女孩兒嘆了一聲。她沒有開口討要，但她的眼睛變得更圓了，身子顯得更加瘦小，而且肯定饑腸轆轆。

米克爾覺得應(yīng)該分一塊餅干給她，便給了她一塊，但也只能給一塊。

“謝謝你!”小女孩兒接過這塊餅干，就像狗搶骨頭一般地嘎啦一聲，迅速咬碎，一口吞下了!然后，她又注視著那袋餅干。

米克爾知道不能再分給她了，否則，以后的五個星期天，他就沒有餅干當(dāng)茶點了。但他心腸軟，情不自禁地把手伸進(jìn)小袋子里，又拿出一塊餅干來……

噢，這小女孩兒已經(jīng)接連吃掉了六塊餅干之中的五塊了。

當(dāng)米克爾正把最后那一塊也遞給她時，院子外面?zhèn)鱽砹艘宦暫魡荆骸翱熳哐剑e尼，快走，你在哪兒?馬上過來!”

小女孩兒立即跳了起來。她名叫賓尼，剛才是她的父親在叫她。她迅速地?fù)肀Я嗣卓藸栆幌拢w快地穿過菜園跑出去了，她的父親正站在院子大門外等著她。

“這位小仙子對我太仁慈了，父親!”小姑娘喊道，“給他一個酬謝吧，父親，請給他吧!”

她吃掉了最后那塊餅干，有些餅干屑掉落在大門旁的地面上。

她的父親，那位流浪漢隨即用腳把餅干屑踩進(jìn)泥土里去。他那明亮的綠色眼睛凝視著米克爾，嘴里念念有詞。

“有時候，一點點仁愛之心會長啊長，給我們帶來意想不到的酬謝!”他說，“但有的時候，不會!今天，順風(fēng)，或許你將走運!”

他對米克爾點了點頭，和小女孩兒一起，一邊跳著舞，一邊往鄉(xiāng)間小路走去。他們破爛的衣裳被風(fēng)吹拂著，仿佛枯葉飄零。

米克爾關(guān)上院子的大門，走回他那暖和的廚房。但他又饑又餓——他僅有的六塊餅干已全部送給那小女孩兒吃了。日子實在艱難啊!

第二年春天，他已經(jīng)把那個流浪漢和小女孩兒全忘了。他從那次以后再沒碰到他們。況且，日夜得為生活操勞，除了勞動、糊口和睡覺以外，他真的沒有時間去回憶其他任何事情。

有一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 在他家的院子大門旁，長出了一棵小小的但很茁壯的幼苗。他彎下腰細(xì)細(xì)瞧瞧，這種苗他過去從沒有見過。或許是一株莠草吧，米克爾正準(zhǔn)備把它拔掉，但他轉(zhuǎn)念一想，既然不知道是什么，不妨留下來看看。

使他驚訝不已的是，這棵苗長呀長，長得非常之快，三個月以后就長得同他的大門一般高了。它長成了一棵小樹，而且長得使米克爾要外出時，不得不從樹下走過。它確實是一棵極不平常的樹!

米克爾對他的朋友談起這件事。朋友們雖然也都見慣了仙術(shù)，但誰也沒有見過長得這么快的樹。

“不久，它就會開花，到時候我們就知道它是什么樹了。”朋友們說。

果然，又過了一星期，它真的開花了，開出一種很有趣的花兒——鮮紅的花瓣，平展展的黃色花蕊。

花開不多久，紅色的花瓣凋謝了，那平展展的黃色花蕊長得更大了。每一個花蕊都神妙得令人困惑——直到最后，范妮老大娘猛地重重拍著米克爾的肩膀，叫了起來。

“這是一棵餅干樹!天啊，一棵餅干樹!整整五百年了，在這個仙國里誰也沒有見過呢!餅干樹，一棵餅干樹!”

是的，范妮老大娘說得對。這是一棵餅干樹，一點不錯!餅干，長啊長，直到它們成熟了，而且餅干上還長出一層甜美可口的粉末，等待人們采摘呢。

米克爾滿心喜悅地開始采摘了。啊!你看了也會想吃的。米克爾從雜貨店那兒弄來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鐵罐子，里面襯上干凈的紙，把采摘下來的餅干，整整齊齊地、一塊一塊地裝進(jìn)鐵罐里。裝滿了一罐，蓋好蓋子，再接著裝另一罐，干得樂呵呵的。

他給村里每家每戶都送去一罐餅干，正像他父親老米克爾生前常常做的那樣。

當(dāng)然，這是最好吃的那種餅干。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人知道為什么會長出這么一棵餅干樹。過了許久，萊特富特才猛然記起來，好多星期之前，她曾經(jīng)送給米克爾一小袋餅干。

“你把那些餅干怎么處置了?”她問米克爾，“你吃了嗎?”

“不，”米克爾說，“我把它們?nèi)克徒o一位小女孩兒了。”

“她是不是掉了一些餅干屑在你家院子的大門旁，也就是現(xiàn)在長出餅干樹的那個地方呢?”萊特富特問。

“唔，是——的，是這樣的——我記起來了，她的父親把餅干屑都踩進(jìn)泥土里，還說有時候仁慈會獲得酬謝——而且他說那天順風(fēng)，我會走運。”米克爾叫了起來。

“啊，現(xiàn)在我們?nèi)靼琢耍比R特富特說，“這就是你的仁慈長出來的!米克爾，你的餅干屑長出了你的餅干樹。哦，真是奇妙無比呀!我真希望它能一年接一年繼續(xù)開花、結(jié)果。”

啊，果然這樣，從此以后，米克爾每年都有許多餅干吃，還常常送人。每年夏天，如果你走過米克爾家的大門口，就會看到那棵樹上長了許多餅干——假如你向米克爾說一聲“早晨好”，他肯定會給你裝滿滿一口袋餅干!

(黃嘉琬黃后樓譯)

這是一個溫暖的故事。小仙子米克爾的美好結(jié)局給人信心和安慰，也讓我們看到了善良、無私、慷慨、樂觀等品格的價值和意義。

《餅干樹》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非常接近傳統(tǒng)的民間故事。“從前……”這樣的回憶敘述切入方式一下子就把讀者拉入了遙遠(yuǎn)而親切的故事空間，使人仿佛又回到孩童歲月，回到記憶中溫暖的火爐旁，依偎在外婆的懷里，聽那絮絮叨叨的聲音引領(lǐng)著自己一步一步跨進(jìn)神奇的童話天國，跨進(jìn)小仙子米克爾貧窘的現(xiàn)實生活和美好的心靈世界之中。

如同所有童話里那些善良的人們一樣，小仙子米克爾的生活是異常困窘的。“他住在一間搖搖欲墜的小茅屋里。他的菜園里只種一些馬鈴薯和白菜……”他甚至窮到了這種地步： 他從來沒有自己買過一塊餅干。他經(jīng)常只靠面包、馬鈴薯和白菜度日。盡管自己如此貧窮，可是，米克爾卻十分樂善好施。他從來都是傾其所有給予別人幫助，而他自己最大的愿望僅僅是能時常嘗嘗各種美味的小餅干。然而，就是這樣一份微薄的生活要求，對米克爾來說也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僅如此，不久之后，米克爾陷入了更加困窘的境地。山羊和老鼠侵吞了他過冬的蔬菜和馬鈴薯，米克爾真的變成一無所有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米克爾很快振作起來。他依靠給別人當(dāng)傭工來養(yǎng)活自己。于是，他掙來了六塊上面貼一小片蛋糕的餅干，指望靠這些餅干來挨過漫長的六個星期呢。

故事進(jìn)行到這里，米克爾的困境狀況已經(jīng)和盤托出。他的生活處境如此令人同情，以至于我們在故事之外也開始為他的未來擔(dān)憂，祈禱他的日子能在后面的故事里逐漸好轉(zhuǎn)起來。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乞丐女孩闖入了米克爾的生活。善良的他自然不會無動于衷。米克爾自然而然地又伸出了援助之手，而且是傾其所有。在這里，我們在為米克爾的慷慨、善良所感動、贊嘆的同時，也不免覺得這個小仙子有幾分“迂”。我們甚至對小乞丐的“貪得無厭”產(chǎn)生了些許慍怒——她總應(yīng)該為小仙子米克爾留一塊餅干啊!這下子米克爾可真的是一貧如洗了。

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到這里可以說完全進(jìn)入了一種山窮水盡的境地，米克爾的生活還是看不到絲毫改變的征兆。在故事發(fā)展的這個段落，拋開人物命運不說，單從閱讀和寫作的角度講，我們不能不佩服作家在情節(jié)節(jié)奏把握上的老到。他的文字?jǐn)⑹鎏恋米饬?

可是，故事畢竟在不動聲色中開始變向了。情節(jié)的高潮也開始隱隱綽綽地顯出一絲輪廓了。這一切都得益于那株小小的植物。這成了小仙子米克爾生活中的一個驚喜。

接下去的日子里，驚喜還在不斷地延伸。終于，奇跡誕生了。小植物長成了一株枝繁葉茂、果實累累的餅干樹!讀到這里，我們才有些恍然大悟!原來前面小仙子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在為后來的意外之喜作鋪墊。

后面的故事發(fā)展則是順理成章的。米克爾有了更多樂善好施的機(jī)會和資源，而作為讀者的我們在故事之外也終于可以會心地笑了，為小仙子米克爾，為作者布萊頓，也為現(xiàn)實中和幻想里所有善良的人們。

(李學(xué)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