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童話《洪汛濤·神筆馬良》鑒賞

洪汛濤

聽人家說，從前，有個孩子名字叫做馬良。家里很窮，父親母親早就死了，靠他自己打柴、割草過日子。他從小喜歡學畫，可是，他連一支筆也沒有啊!

一天，他走過一個學館門口，看見學館里的教師，拿著一支筆，正在畫畫，他不自覺地走了進去，對教師說：“我很想學畫，借給我一支筆可以嗎?”

教師瞪了他一眼，“呸!”一口唾沫啐在他臉上，罵道：“窮娃子想拿筆，還想學畫?做夢啦!”

說完，就將他攆出大門。

馬良是個有志氣的孩子，他想：“為什么窮孩子不能拿筆，連畫也不能學呢?”

從此，他下決心學畫，每天用心苦練。他到山上打柴時，就折一根樹枝，在沙地上學著描飛鳥。他到河邊割草時，就用草根蘸蘸河水，在岸石上學著描游魚。晚上，回到家里，拿了一塊木炭，在窯洞的壁上，又把白天描過的東西，一件一件再畫一遍……

一年一年地過去，馬良學畫從沒有一天間斷過。他窯洞的四壁，畫上疊畫，麻麻花花全是畫了。當然，進步也很快，真是畫的鳥就差不會叫了，畫的魚就差不會游了。一回，他在村口畫了只小母雞，村口的上空就成天有老鷹打轉。一回，他在山后畫了只黑毛狼，嚇得牛羊不敢在山后吃草。但是馬良還沒有一支筆啊!他多么想自己能有一支筆。

有一個晚上，馬良躺在窯洞里，因為他整天地干活、學畫，已經很疲倦，一躺下來，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窯洞里亮起了一陣五彩的光芒，來了個白胡子的老人，把一支筆送給他：“這是一支神筆，要好好用它，為咱窮苦人畫畫?！?br>
馬良接過來一看，那筆金光燦燦的，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他喜得蹦起來：“謝謝你，老爺爺……”

馬良的話沒有說完，白胡子老人已經不見了。

馬良一驚，就醒過來，揉揉眼睛，原來是個夢呢!可又不是夢啊，那支筆不是很好地在自己的手里嗎!

他十分高興，就奔了出去，挨家挨戶去敲門，把伙伴都叫醒，告訴他們：“我有支筆啦!”這時才半夜哩!

他用筆畫了一只鳥，鳥撲撲翅膀，飛到天上去，對他嘰嘰喳喳地唱起歌來。他用筆畫了一條魚，魚彎彎尾巴，游進水里去，對他一搖一擺地跳起舞來。他樂極了，說：“這神筆，多好呀!”

馬良有了這支神筆，他記著白胡子老爺爺的話，天天替村里窮苦人畫畫： 誰家沒有犁耙，他就給他畫犁耙;誰家沒有耕牛，他就給他畫耕牛;誰家沒有水車，他就給他畫水車;誰家沒有騾子，他就給他畫騾子……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消息很快地傳進了鄰近莊園里一個大財主的耳朵。這財主，就派兩個家丁來把他抓去，逼他畫畫。

馬良年紀雖小，生來是個硬性子。他看透那些有錢人的壞心腸，任憑財主怎樣哄他、嚇他，要他畫個金元寶，他就是不肯畫。財主把他關在一間馬廄里，也不給他飯吃。

傍晚，雪紛紛揚揚地落著，地上已經積起了厚厚一層。財主想，馬良這一下不是餓死，也準凍死了。他走過馬廄門口，只見門縫里透出紅紅的亮光，還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他覺得奇怪，湊近眼去，往門縫里一瞧，啊!馬良不但沒有死，而且還燒起了一個大火爐，一面燒著火，一面正吃著熱烘烘的餅子呢。財主知道，這火爐和餅子，一定是馬良用神筆畫的，就氣呼呼地去叫家丁來，要他們把馬良殺死，奪下那支神筆。

十多個兇猛的家丁，沖進了馬廄，卻不見馬良，只見東面墻壁上，靠著一架梯子。馬良趁著天黑，攀上這梯子，翻墻走了。財主急忙也攀上梯子去追，沒爬上三步，就摔下來了。原來，這梯子是馬良用神筆畫的。

馬良出了財主的莊園，他知道在村子里是不能住了，他向自己的村落揮了揮手，默默地說了一句：“伙伴們，我會回來的?！?br>
馬良用神筆畫了一匹大駿馬，跳上馬背，向大路上奔去。

沒有走出多少路，只聽見后面一陣喧嘩，回頭一看，火把照得通明，財主騎著匹快馬，手執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帶著一二十個家丁，追上來了。

眼看就要追著了，馬良不慌不忙，用神筆畫了一張弓，一支箭。箭一上弦，“颼”的一聲，射中財主快馬的腳，馬一顫動，財主翻身跌下馬去了。馬良拍拍大駿馬，大駿馬像飛一樣地向前馳去了。

馬良連日帶夜地在路上跑了幾天，到了一個市鎮里，看看離開家鄉已經很遠，就在這兒住下來。他畫了許多畫，拿到街坊去賣。因為他怕別人知道，便不讓畫活起來，畫成的東西，不是少嘴便是斷腿的。

一天，他畫了一只沒有眼睛的白鶴。一不小心，在它臉上濺上了一滴墨水，白鶴便眼睛一睜，扇扇翅膀飛上天去了。

這一來，整個市鎮都轟動了。當地的官員，為討皇帝的歡喜，馬上把這件事奏給了皇帝。皇帝就下了一道圣旨，派人來要馬良到京都去，給皇帝畫畫。馬良不肯去，他們把他拉去了。

馬良聽到過許多皇帝欺侮窮苦人的事，心里恨透了，哪肯給皇帝畫畫呢?皇帝叫他畫一條龍，他卻畫了一只大壁虎;皇帝叫他畫一只鳳，他卻畫了一只大烏鴉。大壁虎和大烏鴉十分難看，在宮殿里亂爬亂叫，還打起架來，弄得宮殿里烏七八糟?；实鄞鬄檎鹋兔l士們搶下他的神筆，將他打入了天牢。

皇帝拿到神筆，就自己來畫了。他先畫一座金山。貪心不足的皇帝，畫了一座又一座，畫了一座又一座，重重疊疊地畫了許多。畫好一看，哪是金山!卻是一堆堆的大石頭，上面壓的太多，就塌下來，差一些把皇帝的腳也砸傷。

皇帝還不死心。他心里想，畫金山不成，就畫金磚。他畫了一塊嫌小，畫了一塊嫌小，最后畫了長長的一大條。畫好一看，哪是金磚!卻是一條長長的大蟒蛇，張開血盆似的大口，向他撲來。幸虧衛士們救得快，不然，皇帝早被大蟒蛇吃掉了。

皇帝沒有辦法，只得把馬良放出來，又假惺惺地對他說了一些好話，說什么要給他許多許多金銀，還說什么要把公主嫁給他。

馬良一心想奪回神筆，他裝做答應下來?；实垡婑R良答應了，十分高興，就把神筆還給了馬良，要馬良給他畫畫。

皇帝想，畫金山、金磚都不成，那么畫株搖錢樹吧!搖錢樹上，長的都是錢，輕輕一搖，就能掉下許多錢來，這有多好啊!他就叫馬良畫搖錢樹了。

馬良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說什么話，提起神筆一揮，一個無邊的大海，出現在眼前了。藍藍的海水，沒有一絲波紋，亮閃閃地像一面大玉鏡。

皇帝看了很不高興，臉一板，罵道：“叫你畫搖錢樹，誰叫你畫海!”

馬良在大海中央畫了塊小島，島上畫了株又高又大的樹，說：“這不是搖錢樹嗎?”

皇帝看見那株樹，發著耀眼的金色光芒，喉嚨里咽了幾口唾水，就嘻嘻嘻地笑了起來，急巴巴地對馬良說：“趕快畫只船吧!我要到島上去搖錢!”

馬良畫了一只很大很大的木船，皇帝就帶了娘娘、太子、公主和許多大臣、將軍，都上船去了。

馬良畫了幾筆風，海水掀起密密的波紋，大木船就開動了?；实坌睦锇W滋滋的，嫌船走得太慢，在船頭上叫：“風大些!風大些……”

馬良就加了幾筆粗粗的風。海動蕩起來了，白帆鼓得滿滿的，木船急速地向海中央駛去。

馬良又加上幾筆大風。大海不安地吼叫起來，卷起滾滾的浪濤，大木船搖搖晃晃了。

皇帝心里害怕，向馬良搖手，大聲地喊道：“風夠了!風夠了……”

馬良裝做沒有聽見，不歇手地畫著風。海水發怒了，海濤撲上船去了。船傾斜了，船上亂起來了。

皇帝被海水打得渾身濕漉漉的，抱著船的桅桿，不住地叫喊：“風太大了!船要翻了!不要再畫了……”

馬良不去睬他，還是不住手地畫風。風更大了，吹來了許多厚厚的烏云，又鳴雷，又閃電，還下起暴雨來。浪更猛了，海水像一堵堵倒坍的高墻，接連不斷地往船上壓去。

船翻了，船碎了，皇帝他們都沉到海底去了。

皇帝死了以后，神筆馬良的故事就傳開來了。但是，馬良后來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大家都不清楚。

有的說： 他回到自己的家鄉，和那些種地的伙伴在一起。

有的說： 他到處流浪，專門給許多窮苦的人畫畫。

在筆、硯、紙、墨文房四寶中，筆的歷史最為悠久，也最為人們所重視，有關它的故事也特別多。南北朝有個江淹，年輕時家境貧寒而好學不倦，傳說他得了一支“五色筆”，文章就寫得出彩，成為負有盛譽的大作家，人們稱他“江郎”。后來，“五色筆”被一個叫郭璞的老人收了回去，江淹的文章便差勁了，時人嘆為“江郎才盡”。唐代大詩人李白，少年時夢見自己的筆頭上生出花來，從此文思敏捷，下筆如有神，于是有了“妙筆生花”的成語。到了現代，童話作家洪汛濤創作了《神筆馬良》，把筆的故事演繹得淋漓盡致。

馬良幼失雙親，打柴為生，被剝奪了受教育的權利?？伤坏皖^，堅決走自學成才的道路。學畫無筆無紙無師，他就以樹枝、草根與木炭作筆;以沙地、岸石、墻壁當紙;以飛鳥、游魚、野獸為模特，以大自然為師。作者這般勾勒馬良刻苦自學，并非憑空編造，而有著深厚的歷史與現實基礎。宋代大文豪歐陽修小時候因家貧就用蘆荻當筆，在沙地上練字。抗日戰爭時期，延安軍民就曾用木炭在光石板上寫字學文化。作者將生活中的眾多現象加以概括，再加入豐富的想象，調入濃厚的浪漫色彩，畫家馬良的形象就活脫脫跳了出來。他的畫形神兼備： 畫鳥差點會飛，畫魚差點能游，畫雞引來老鷹打轉……

只有這般刻苦執著的人，才配享有神筆。也只有德藝雙馨的人，才有資格用好這支神筆。馬良得神筆，是既浪漫而又現實的情節，是天人共愿的巧安排，令人感到自然，一點也不唐突。

手持神筆的馬良，牢記夢中白胡子老人“為咱窮苦人畫畫”的囑托，畫犁耙、水車、耕牛、騾子，為窮苦人排憂解難，從未給自己畫過發財致富的東西。這樣的少年，自然成了人們心目中的英雄?？伤吘鼓贻p閱歷少，想不到為窮苦人服務也會遭到妒忌，結果被鄰近莊園里的大財主抓走。這一“抓”，卻給馬良性格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契機。

在莊園里，馬良任憑財主怎樣哄他、嚇他、逼他，就是不屈服?？梢姡@時的馬良已由好心少年成長為響當當的硬漢子了!作者寫人物的發展，又牢牢地掌握著刻畫的分寸。對財主的惡行，馬良進行了痛快淋漓的反擊。先是畫梯讓為富不仁的財主摔下來，接著畫箭射中財主快馬的腳。這一箭阻擋了追兵，但并沒有射死財主。隨著故事的發展，他對付皇帝的態度就不同了。

馬良對付貪婪的皇帝更講究策略： 先是將皇帝戲弄一番——畫十分難看的大壁虎與大烏鴉打架，把皇宮鬧得烏七八糟，而后打定主意除掉這幫欺侮窮苦人的統治者。馬良摸透了皇帝老兒的貪財本性，想了個請君入甕的辦法。他先畫大海小島與搖錢樹，逗得皇帝不斷咽唾水;又把木船畫得大大的，將皇帝與幫兇們全部裝上;然后“畫”出一場大風暴，將這幫貪婪之徒葬身海底?？梢姡洑v世事磨難的馬良更加成熟了!

也許有人會問： 一支筆會有這么厲害么?真的厲害哩!不要說神筆，即使一般的筆，要是你用得純熟精當，也可以出神入化。俗話說“壞人掌權勢，我有筆如刀”，筆是一種具有殺傷力的精良武器!

讀完神筆馬良的故事，一個手握畫筆、愛憎分明、拯善除惡、機智勇敢的小英雄形象，就栩栩如生地站在讀者面前。這孩子，人見人愛，怪不得大家要打聽“馬良后來到什么地方去了”。

(賴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