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瑞典]林格倫·湯姆頓》鑒賞

[瑞典]林格倫

那是一個死一樣的夜晚，古老的農(nóng)莊沉睡了，屋子里的每一個人也都睡了。

農(nóng)莊坐落在密林深處。從前，有人來到這兒，砍倒樹林，建造起家園，在這片土地上開辟出一個農(nóng)莊。但對于農(nóng)莊的過去，現(xiàn)在的人們都不知道。今晚，星星在天空中閃耀，白雪包圍了一切。天氣是那么寒冷，在這種夜晚，人們躲在他們的小屋里，一個個穿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在爐邊烤火。

這是一個孤零零的古老農(nóng)莊，每一個人都睡了，但其中有一個……

湯姆頓還醒著。它居住在馬草棚的角落里。夜晚，當(dāng)人類睡覺以后，它就出來了。它是個非常、非常老的湯姆頓，已看到過幾百個冬天的雪。當(dāng)它來到農(nóng)場，沒有一個人知道，從來沒有一個人看見過它，但他們知道它在這里。有時候，當(dāng)他們醒來時，看到雪地上印著它的腳印。但是沒有一個能看到它。

月光下，湯姆頓悄悄地走著。它觀望著牛棚和馬廄、倉庫和工具間。它在這些建筑物之間穿行，在雪地上留下了足跡。

湯姆頓先到牛棚，奶牛正在做夢，夢到了夏天，它們正在田野上吃青草。湯姆頓用湯姆頓語言跟它們聊天，那種不發(fā)音的語言，奶牛能夠聽懂：

“冬天來了，冬天去了，

夏天來了，夏天去了，

不久，你能在田野上吃青草。”

月光灑進了馬廄，馬正站著想心事。或許，它想起了夏天的苜蓿地，它正在那兒飛馳。湯姆頓用湯姆頓語言跟它聊天，那不出聲的語言，馬能夠理解：

“冬天來了，冬天去了，

夏天來了，夏天去了，

不久你能夠進入苜蓿地。”

所有的綿羊和小羊都甜甜地睡著了。但當(dāng)湯姆頓向門里觀望時，它們都“咩咩”叫了起來。它用湯姆頓語言跟它們聊天。那不出聲的語言，羊能夠聽懂：

“我的羊媽媽，我的羊娃娃，

夜里雖然冷，但你們的羊毛熱乎乎，

你們有白楊樹葉子吃。”

接著湯姆頓悄悄來到雞舍。母雞們一看到它，都滿意地咯咯叫起來。它用湯姆頓語言跟它們交談，那不發(fā)音的語言，雞能聽懂：

“我快樂的母雞們，給我下蛋吧，我將給你們吃谷物。”

狗舍屋頂是一片白雪，屋里住著卡洛。每天夜里的這個時候，它都等待著湯姆頓用湯姆頓語言跟它聊天，那不發(fā)音的語言，狗能聽懂：

“卡洛，我的朋友，今夜冷嗎?你在你的家里冷嗎?我去拿一些稻草來，你就能睡著了。”

人們居住的屋子里靜靜的，在這冬天的夜里，他們都沉沉入睡了，沒有人知道湯姆頓在這里。

“冬天來了，冬天去了，

我看到大人和小孩，

但他們從來看不到我。”

湯姆頓這樣想。

它踮著腳尖從孩子的小床邊走過時，站在那兒看了好長時間。

“如果他們醒著，那么我就用湯姆頓語言跟他們聊天，這種無聲的語言，孩子能聽懂。但是，孩子們在夜里都睡覺。”

湯姆頓悄悄地離開了。清晨，孩子發(fā)現(xiàn)了它的腳印，一排小小的腳印，印在雪地上。

接著湯姆頓回到了稻草棚溫暖的角落里。干草里，貓正在等它，因為她要牛奶。湯姆頓用湯姆頓語言跟貓說話，那無聲的湯姆頓語言，貓能聽懂：

“當(dāng)然，你可以跟我待在這兒，當(dāng)然我將給你牛奶。”

冬天又長，又黑，又冷。有時，湯姆頓夢見了夏天。

“冬天來了，冬天過去了，

夏天來了，夏天過去了，

不久，燕子將來到這兒。”

湯姆頓這樣想。

但，厚厚的白雪，仍舊覆蓋和包圍著森林中的農(nóng)莊。星星在天空中閃耀。仍是刺骨的冷。在這樣的夜晚，人們躲在他們的小屋里，圍著爐子烤火。

這是一個孤零零的古老的農(nóng)莊，每一個人都睡了，但其中有一個……

冬天來了，夏天去了。一年跟著一年，人們長期居住在這森林中古老的農(nóng)莊里。而每天夜里，湯姆頓都在房屋之間悄悄地游蕩。

(樓飛甫譯)

湯姆頓是誰?

沒有人看到過它。但它卻時時刻刻存在;人類聽不見它的聲音，牲畜們卻懂得它的語言。

湯姆頓是誰?

它不是幽靈，但總是在雪夜里出來游蕩;它不是奶牛，但卻能給饑餓的貓兒牛奶吃。

湯姆頓究竟是誰?

林格倫用謎一樣的語言，配以田園牧歌的聲調(diào)和詩一樣的氛圍，向我們講述著湯姆頓。

湯姆頓的故事彌漫著濃郁的神秘氣息，彌漫著童話內(nèi)如雪夜里的月光一樣的安寧溫馨。它發(fā)生在一個古老的農(nóng)莊里，這農(nóng)莊的地基原是生長大樹的密林，為建農(nóng)莊，人類砍伐了樹。這湯姆頓，莫不是失去家園的樹的精靈?

林格倫出生于瑞典斯摩蘭德省的一個農(nóng)人之家，農(nóng)莊生活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曾這樣寫道：“那里每一條鄉(xiāng)村小徑，每一塊石頭，那布滿雪白雪白的睡蓮的湖泊，那河流，那山丘和樹木，我都十分熟悉。所有這一切，都頻繁地出現(xiàn)在我的記憶里。”林格倫對農(nóng)莊的樹的印象猶為刻骨銘心，她記得，農(nóng)莊的孩子們特別喜歡那棵上頭有貓頭鷹窩的樹。

這位和農(nóng)莊一樣古老，“已看到過幾百個冬天的雪”的湯姆頓，真的是樹的精靈么?這一點也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游走在雪夜的農(nóng)莊里的湯姆頓，它的胸膛里揣著的是林格倫的一顆童心，一種對故鄉(xiāng)、故鄉(xiāng)的樹、故鄉(xiāng)的土地，包括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牛兒馬兒羊兒狗兒們的眷戀之情。其中，還有對孩子的親近和愛。你瞧，這湯姆頓在靜靜的雪夜里，“踮著腳尖從孩子的小床邊走過時，站在那兒看了好長時間”。這是童話最溫馨動人的一幕。

意味悠長的是，站在孩子小床邊的湯姆頓，在這冬天的夜晚自言自語地說：“如果他們醒著，那么我就用湯姆頓語言跟他們聊天，這種無聲的語言，孩子能聽懂。”湯姆頓的心，和孩子的童心是相通的呵。在湯姆頓身上，作家林格倫顯然寄托了自己對孩子的理解和摯愛。

(戴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