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童話《安武林·老蜘蛛的一百張床》鑒賞

安武林

在一個森林里，住著一只一百歲的老蜘蛛。一百歲的老蜘蛛有一百張床，一百張床一張比一張大。

老蜘蛛一歲用一張床，還得在這張床上做一個長長的夢。夢醒以后，老蜘蛛就興高采烈地說：“啊哈，我又該換一張床啦。”

擁有一百張床，在一百張床上做一百個夢，老蜘蛛就可以變成精了。所有的蜘蛛都是這樣一點一點變成精的。

老蜘蛛在第一百張床上，已經做了九十九個夢，剛剛開始做第一百個夢。他想，當我一覺醒來的時候，自己竟然變成了精，那該是多么快活的一件事啊。

老蜘蛛剛剛入夢，他夢見自己正向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走去。突然，他被吵醒了。

有一只小松鼠，在樹上跳來跳去，快活地跳著松鼠舞。他越跳越快，越跳越遠，最后竟然跳到老蜘蛛的一百張床那個地方了。

咦，那是什么東西?小松鼠發現了老蜘蛛最小的那一張床。小松鼠一分神，不小心從樹上掉了下來。

哈，真巧，他被彈了起來。他落在老蜘蛛最小的那張床上了。

是一張精致而又漂亮的床。小松鼠驚奇極了。他想，這是哪個寶寶睡過的床呢?睡過這張床的人，肯定既快樂又幸福。

誰的床?這是誰的床?

小松鼠不停地走著，不停地喊著。

他發現一張床，又發現了一張床。床一張比一張大。噢，那個寶寶一年比一年大了，肯定得換床呀。他想，這些床就像寶寶的影集一樣，有紀念意義哩。

小松鼠一邊喊著，一邊數著。

誰的床?這是誰的床?一二三四五六……

數到一百張床的時候，他看見床上有一個龐然大物。好家伙，粗壯得像一根大樹的樹根，還有許多長長的根須，怪嚇人的。

“喂，這是你的床嗎?”小松鼠問。

開始他是小聲地問，后來他扯著嗓門喊開了。這時，老蜘蛛正夢見自己向金碧輝煌的宮殿跋涉呢。突然，他滑了一跤。

老蜘蛛很生氣，他一生氣就醒了。醒來后，他聽見小松鼠在尖聲尖氣地喊：“這是你的床嗎?”

老蜘蛛咆哮如雷：“小東西，你以為這是誰的床!”

小松鼠小心翼翼地指著別的床說：“那些都是嗎?”

老蜘蛛說：“說吧，你有什么事兒?”

小松鼠說：“我可以帶朋友上那些床玩嗎?”

老蜘蛛不耐煩地說：“可以，只是別吵醒我，不然我會很很很生氣的。”

小松鼠高興地說聲“謝謝”就走了。他首先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小白兔，小白兔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嘛。

小白兔又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小花狗，小花狗是小白兔的好朋友。你傳我，我約他，很多很多朋友的朋友都來了。

小松鼠是最早發現老蜘蛛床的人，所以大家都聽他的命令。小松鼠說：“咱們可以在床上跳舞，也可以睡覺，但不能喧嘩，更不能唱歌。因為老蜘蛛正在睡覺，我們吵醒他麻煩可就大了。他是一個脾氣古怪的人。”

一人一張床，大家都很高興。可是，你閉上眼睛聽一聽，那兒好像沒有一個人，因為大家都記著小松鼠的話，盡量不弄出聲響來。

后來，來了一頭大象。大象搖搖晃晃跳上了第九十九張床。啊哈，真好玩呀!大象興奮極了，他甩鼻子，搖尾巴，做鬼臉。大象覺得那樣做還不盡興，索性在床上跳開了大象舞。大象的腳跺在床上，“咚咚咚”，像敲大鼓一樣。“喂，小聲一點，喂，小聲一點。”別的朋友都在提醒他。大象更開心了，他還以為朋友們朝他做怪動作是羨慕他呢，所以他用更大的力氣跺腳了。大家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特別開心。剛開始，他們還怕大象吵醒老蜘蛛呢，后來他們發現老蜘蛛沒被吵醒，而大象又那么可笑，所以他們也跳開了，唱開了。

老蜘蛛夢見自己進了那座宮殿的大門，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竟然在門坎上摔了一跤。這樣，他就醒了。“咚咚咚”，好高興。老蜘蛛本來是要生氣的，但他聽見了大象的歌聲。他想，誰呀，歌聲這么難聽，聲音還那么大。老蜘蛛睜開眼睛，哈，是大象。

老蜘蛛“哈”地怪笑一聲，其他的人都不敢跳不敢唱了，他們聽見了老蜘蛛的笑聲。老蜘蛛的笑，簡直就像個炸雷。大象卻不管這些，他依然在自得其樂地跳啊唱啊。“真好玩，真好玩，孩子們，一塊兒跳啊，一塊兒唱啊。”老蜘蛛大聲吆喝。他自己先在床上蹦開了。其他的朋友看見老蜘蛛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也開始瘋狂地玩了。

老蜘蛛一直覺得成精是最有意思的事，那是因為他沒有遇見更有意思的事。他做了九十九個夢之后，突然覺得成精是最沒有意思的事。老蜘蛛沒有成精，但他說，我找到了快樂和幸福。尤其是那個笨頭笨鼻的大象，有趣極啦!老蜘蛛說，快來呀，朋友們，我有一百張舞床，免費的。他的廣告詞寫滿了森林的每一片葉子。

在童話世界里，一百歲的老蜘蛛有一百張床，一百張床一張比一張大。它一歲用一張床，還得在這張床上做一個長長的夢。擁有一百張床，在一百張床上做一百個夢，老蜘蛛就能成精。它在第一百張床做第一百個夢的時候，正巧被一只從樹上掉下來的快活的小松鼠吵醒，老蜘蛛很生氣，無奈答應了小松鼠的請求。于是，老蜘蛛繼續完成那最后一個夢以求成功。小松鼠得到了老蜘蛛的許諾，把消息告訴朋友，朋友又告訴了朋友的朋友。很多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都來到老蜘蛛的床前。它們信守著“不吵醒”老蜘蛛的諾言，在床上快樂地玩著啞巴舞。然而，老蜘蛛正要“跨過那門坎”即將進入那座“宮殿”時，意外又發生了——它被一只大象吵醒，按照常理老蜘蛛要大發雷霆的，要知道，老蜘蛛對“成精”的向往和追求，已經持續了一百年呀，可以想象那是一個什么樣的付出。可是作品筆鋒一轉突破常規思維：老蜘蛛醒來了，受到大家快樂的感染，它加入了他們的游戲。童話結局出人意料，其所宕出的意蘊耐人尋味，營造出了耐品味、耐咀嚼的童話美韻，可意會卻難言表。這種童話美韻是我們久已期待的。

“老蜘蛛一直覺得成精是最有意思的事，那是因為它沒有遇見更有意思的事。”這句話是全篇的文眼，也是全篇的文脈，那就是——獲得快樂和幸福才是真正“最有意思的事”。老蜘蛛最后沒有成精，但他同樣找到了幸福。從表層看，這幸福對于老蜘蛛來說好像是意外拾得，不費吹灰之力，但稍有經驗的讀者就自然會推究到：沒有老蜘蛛那一百年的編織，何來此番熱鬧歡樂?這個結果看似妙手偶得，其實在作者則是胸有成竹。這篇童話令我們聯想到人的行為目的和實際效果之間的玄妙關系。童話含蓄、委婉、巧妙的表達，使作品獲得了一種幽深的審美空間。

這篇童話是真正地從對兒童生活的觀察體驗中生發出來的。童話形象鮮活，譬如小松鼠天真活潑，不停地走著跳著喊著數著：“誰的床?這是誰的床?一二三四五六……”他好奇的問詢和童真的想象，表現出了孩子的好奇心理和探索欲望。不論是寫老蜘蛛閉門造床的古怪，還是寫它突然轉變態度、與動物們同樂的可愛，都極具現代感和荒誕感，令人感覺奇異獨特且過目難忘，故事末尾，老蜘蛛說：“快來呀，朋友們，我有一百張舞床，免費的。它的廣告詞寫滿了森林的每一片葉子。”這幾句話，一下子拉近了童話世界和現實生活的距離，引發小讀者奇妙的聯想。兩千多字的篇幅讓小讀者乘著想象的翅膀，奔向快樂和幸福的新天地，這種藝術效果可謂尺幅千里。

這篇童話是憑什么打動了孩子又打動了成人的呢?作品所表達的美抵達了讀者的心靈，是蘊涵在童話里的那份深情、那份純凈被我們所理解，是他所表現的友愛、互助、獨立、理解和快樂等等理念被孩子所接受。

作者曾說，好的童話能使人張開想象的翅膀翩躚地飛翔，能使人獲得美的熏陶。《老蜘蛛的一百張床》就算得上這樣一篇好童話。

(韋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