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翱翔

殘陽如血。天幕是巨大的畫布，夕陽畫在畫布盡頭，火燒云點綴著金紅天際，色彩蜿蜒浸染著向另一端渡來，由金紅，漸變，漸變，直到淺藍。畫布另一個盡頭站著我，背著畫架，掙扎于畫布與大地邊隙，幾欲窒息，卻努力舉起畫筆，想為天空添上些什么。

添什么好呢？

我對自己說，添一只鷹吧。一只展翅翱翔，鋒芒畢露地長鳴的鷹。它的姿態和鳴聲，是下給蒼穹的戰書。

指尖捏起畫筆，正要把它從書包里抽出來，忽地響起一陣汽笛聲，將我拉回現實。自嘲地笑一聲，繼續踩上自己長長的影子往家走。

影子一路搖曳著到了家門口，打開門，只有熟悉的空氣在等我。走到沙發邊上，我看見茶幾上那張醒目的A4紙——關于九年級下學期的藝考，它已經躺在茶幾上一個月了，我也為此糾結痛苦了一個月。就勢躺進沙發里，我不由有些悵然的嘆了口氣。回想起馬路上想象的場景，心頭微酸。我要畫的鷹，是一只挑戰蒼穹的鷹。那只鷹象征誰？是我...嗎？我擁有挑戰的勇氣嗎？挑戰自我或者未知？潛意識里，我為自己畫下了一個巨大的問號。藝考的事纏在心頭，一團亂麻一般和巨大的問號交織在一起，叫人手足無措，又惱怒，又迷茫。

從包里抽出畫紙和鉛筆，隨意在紙上畫著，一邊畫一邊想著鷹。不同于織鳥、攀雀等鳥擁有精致而溫暖的巢穴，它們從不留戀溫暖的小家，連巢穴也簡陋冰冷，它們的路，和別的鳥類大相徑庭。它們的食譜中，有讓許多鳥類聞風喪膽的蛇，甚至有山羊、小鹿；它們的目光非靈動而是冷厲，鳥喙不是取悅人類的小巧而是尖銳鋒利，雙翼非華麗而是有力。它們搏擊長空，無畏風雨，盡管有太多鷹在挑戰的道路上死去，它們還是一代一代前仆后繼地去挑戰。那是鷹的高傲。我羨慕它們擁有莫大的勇氣，從學會飛翔起，就選擇了一條荊棘滿布的人生道路。心之所向，振翅而往。

到天色透出沉暗的墨色時，筆下勾勒出一只翱翔的鷹來。它神態高傲，眼神兇猛；靈魂桀驁且無畏。在我望著它出神時，媽媽下班到了家。她輕輕抽走我手中的畫紙，“畫了什么？看的那么入神？”畫紙的離開帶起一小股風，桌上的A4紙被吹落在我腳邊。媽媽看了一會兒那只鷹，又看了一眼落在地板上的A4紙，我像是個心事被看穿的孩子，連忙往房間躲，說一聲便鉆進了臥室。

眼前迷霧一片，我不知將何去何從。擺在我眼前的路有兩條，一條是傳統意義上的康莊大道——學習文化課，考大學，尤其在我的文化課可以在全市排到前二十的情況下。班里的老師也勸我，他們說以我的成績完全可以考上985、211這樣的重點大學，甚至再努力一把還可以沖擊清華北大，走進眾多莘莘學子夢寐以求的學術圣殿。另一條路則荊棘滿布，危機重重——繼續學習美術。我是四歲開始學習美術，一直學到現在，上學到中學八年級。如果在九年級下學期參加美術考試，有希望考上中央美術大學附屬中學。但是在這個小小的縣城里，桎梏有太多太多。所有人都不看好學美術，尤其是在我的文化課成績較好的情況下；學習美術還要背井離鄉，前往北京。小縣城的輿論總是認為藝術生是不務正業的學生，何況學習美術天賦是十分重要的，而我，只是在這里算出色的學生罷了，到了遙遠的帝都，還能打下屬于自己一片江山么。

天空暗下來了，山巒的形狀繪在天幕邊際，有一排排的鳥兒飛越。不時有微風吹動窗簾，帶進萬家燈火的煙火香氣。窗前忽然劃過一個巨大的影子，我一驚，連忙趴到窗邊去望，卻是遠處的霓虹燈將一只貓兒打在我窗前，貓兒已不見蹤影了。我竟以為，那影子會是一只鷹嗎。在城市里怎么會有鷹呢。我嘲笑自己。忽然，我想，也許，城市并不是沒有鷹，只不過是像鷹一樣的人；他們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心底最深的吶喊而去拼搏，選擇了一條風雨交加的道路。那我呢？我想要學美術，對不對？我問自己，心底有一個聲音說，是的，就是這樣。即使前方會有很多艱難險阻，我也怡然不懼嗎？那個聲音說，不懼，無悔。

不懼，無悔。有了這些，我已再無所求。

我跑出房間，拿起茶幾上的紙，瀟灑地在末尾簽上自己的名字，對媽媽說：“媽媽，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學美術！”如果一定要選擇一條路，為什么不去拼搏一把，選擇自己喜歡的路呢？何必彷徨，何必迷茫。只要是我的選擇，只要我為此而努力，無論結果怎樣，我都不會后悔。這些，已是選擇的全部意義。

媽媽從廚房里出來，笑瞇瞇的看我，“媽媽支持你！”我沖過去抱住她，“謝謝您！”

在繚繞的飯菜霧氣里，我仿佛看見那只嘹亮啼鳴的鷹，它已選擇了方向，準備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