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

凌柯 登封市嵩陽高級中學

指導老師：劉悅祺

桃花村坐落在一個偏遠的山溝里，村子不大，卻常年綠草如茵，桃李芬芳。

施工開始了。

山坡上，張笙站在石堆上，遠遠望著半山腰上嗡嗡施工的挖掘機。又望望天，風涼涼的吹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張笙的老家在村子的最南面，四面環繞著桃樹。

小時候，張笙最喜歡坐在桃樹下偷喝自己家里釀的桃花酒，甘甜清爽，余香滿口。有天他一覺睡到了中午，早過了早課的時間，張笙這才不慌不忙的去學校。這事被爹知道后，免不了挨一頓打。

張生的娘是個和善的人，每這時，便總要護著張笙。

“他還是個孩子，打他有什么用，酒就是釀來喝的。”

酒當然是喝的，但娘釀的酒就是好喝。每每逢春，娘就緊鑼密鼓地張羅著釀酒。張笙每次看，都覺得沒什么稀奇的，和平日做的酒不是一樣嗎？可每每做出來卻總有一股子清芳。喝別人家的酒，卻沒有這種感覺。

張笙問娘，娘卻只笑笑。

張笙最喜歡娘笑，娘眉眼間有顆痣，一笑起來，像桃花一樣和煦。

第二天，天還未亮，張笙便被娘叫醒了，母子倆人抱著做的酒，爬上了山坡。

娘動手在樹下挖起土來，邊挖邊和張笙說話。

“笙啊！娘跟你說過，這桃樹是有靈氣的。花殘落地，滋養土地，這桃樹才一年開得比一年繁盛。把酒埋在桃樹下，這酒吸收了天地地的靈氣和桃花的香氣，便也有了它們味道。別人家的酒缺這個工序，也便沒了那味兒。”

娘埋好了土，在樹枝上綁一根紅條，說是感謝桃樹世代的滋養，保佑一家安寧。

張笙就一直期望著喝上釀出的明年的桃花酒。想著明年若是再釀酒，自己也一定要學做這酒。

只是張笙再也沒喝上這酒。

張笙爹出山買桃樹苗，誰知幾天前的暴雨松動了山石，沖垮了山路，爹沒打好方向，連人帶車翻進了溝里。

爹下葬的那天，娘帶著張笙爬上了小山坡。看著滿坡的桃樹，娘沒有哭，只是撫摸著桃樹哽咽著說：“笙啊，你知道咱家為什么要種桃樹嗎？”娘停頓了下，張生搖搖頭。

娘說這桃樹，在村子建成前就在這兒了。那一年娘剛到村里，桃花漫山遍野的開，滿山的紅。娘就此定居了下來，后來又嫁給了爹。

娘又語重心長的說：“你看這桃花村，就是有了這桃花才建起來的。你爹說桃樹就是咱們村的根。這山溝里的一切，蟲啊鳥啊等，還有這里的人依著桃樹生存，我們也是要愛惜著這樹的。”她凝望著遠方嘆了口氣：“笙啊，你爹不在了，你要記著，任何時候，絕不能忘記自己的根！”

娘又說了什么，張笙也沒有聽清，只覺得心里很沉，很沉。

家里沒了經濟支柱，一時間困難起來。娘賣了家里大部分桃樹，靠僅剩的一點田地和干針線活兒艱難度日。

從那以后張笙懂事了許多，按時上學，并幫著母親做農活。也不再和同學們漫山遍野的玩耍，仿佛變了一個人。

幾年后，張笙便去了城里上學了。起初還會給娘寄信，聊些瑣事。畢竟城里和鄉下是不一樣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如意。后來來信就少了，只是偶爾回家來看看。

山里的光景總是一成不變的，桃花敗了又開，依舊漫山如虹。外面卻是光陰如梭，變化紛雜的另一番模樣。

張笙在縣城合資開了家小公司，境況越來越好。條件好起來了，他便想起了娘，于是幾次回家鄉探望娘，想接娘去城里，娘卻都拒絕了。

娘說，我離不開這桃林，這桃林呀，也離不開我。張笙拗不過娘，只好作罷。

又過了一年，張笙又回到村子。

張笙的公司接到大項目，桃花村的那條溝里發現有許多稀有礦物，要開發桃樹村的資源，承包給了張笙。張笙一想，村里的鄉親們生活的不寬裕，正好讓鄉親們也發財致富。也算回報了桃花村的養育。

村子里大部分村民一聽，都發動家里的勞動力去參加施工。這桃林定然是不能留了。

娘聽說后找到了張笙。話還沒說，先給了張笙一巴掌。張笙愣了，相親們也愣住了，一時間無人回應。

“笙啊，你怎么能這樣糟蹋這林子呀？這林子是寶貝呀！挖不得呀！”

張笙已經是個成年人，自然受不了這樣的責備，他難堪的笑了笑，“娘，您告訴我，我要記著咱們的本啊！這不，我讓咱相親也跟著過好日子嘛。”

說完便帶著相親們走了，只剩娘一個人留在了屋里。

幾天后，挖掘機開進了村里。一時間，昔日寧靜的山溝里喧囂了起來，人們熱火朝天地挖著，仿佛忘記了這里曾是他們辛勤勞作的沃土，賴以生存的家園。鳥獸四下逃散，山谷中只剩下嘈雜的機械聲。

村里一些人組成了保護隊，去和施工隊溝通。張笙的娘也加入了其中，然而溝通卻并不順利。

張生忙著施工，也沒再去見過娘。

一天，施工隊的工人匆匆忙忙跑來張笙這里說：“不好了，笙哥，出大事了！”

原來保護隊的村民在上山的路上走著，施工過的山坡突然松動了，保護隊有人掉了下去。

施工停止了。張笙忙著協調相關的事宜。

不久施工隊撤走了，山谷卻早已是一片狼藉。張笙去悼亡意外掉下山坡的隊員。那人被安葬在了還沒有被破壞的山坡上，那里桃花還開著。

張笙站在墓前，突然放聲大哭，他好像明白了當年娘沒有說完的話。可終究，一切成了一場空。

山坡上的桃花依舊開得芬芳，卻再也不復昔日的動人。墓碑的照片上，眼角帶痣的女人卻笑出了一朵桃花，永恒的開在了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