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中田婦嘆和賈收韻①

今年粳稻熟苦遲，庶見霜風來幾時②。

霜風來時雨如瀉，杷頭出菌鐮生衣③。

眼枯淚盡雨不盡，忍見黃穗臥青泥④！

茅苫一月垅上宿⑤，天晴獲稻隨車歸。

汗流肩赪載入市⑥，價賤乞與如糠粃。

賣牛納稅拆屋炊，慮淺不及明年饑⑦。

官今要錢不要米，西北萬里招羌兒⑧。

龔黃滿朝人更苦⑨，不如卻作河伯婦⑩！

①熙寧五年（１０７２）秋赴湖州察看松江筑堤時作。賈耘老：名收，湖州烏程人，有妾名雙荷葉，蘇軾曾為之作詞。耘老極重蘇軾，家有“懷蘇亭”，文曰《懷蘇集》。

②“庶見”句：錢鍾書《宋詩選注》：“幸虧不多幾天就是秋季了。”庶，將近，差不多。

③杷（狆á）頭：農具?！都本推啡?ldquo;捃獲秉把插捌杷。”注：“無齒為捌，有齒為杷，所以推引聚禾谷也。”此句寫農具因天陰潮濕而發霉生銹。

④“眼枯”二句：錢鍾書《宋詩選注》云：“這句可以參看杜甫《新安吏》：‘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下句寫雨中禾稻倒伏。

⑤茅苫：用茅草蓋的棚子。

⑥赪（犮犺ē狀ɡ）：紅色。

⑦“賣牛”二句：王安石推行新法后，“國家賦稅收錢不收米，造成錢荒米賤的現象”（見錢鍾書《宋詩選注》）。司馬光亦于熙寧七年四月上《應詔言朝政得失狀》云：“吏責錢不已，欲賣田則家家賣田，欲賣屋則家家賣屋，欲賣牛則家家賣牛……一年如此，明年將何以為生乎？”

⑧“西北”句：熙寧五年，北宋用王韶“平戎三策”，在西北沿邊，招納蕃官９３２人，每月費錢４８０余緡，得正兵三萬，族長數千。見《宋史·兵志五》。羌兒，指西北邊境少數民族子弟。

⑨龔黃：龔遂，漢渤海太守，嘗令百姓賣刀買牛。黃霸，漢潁川太守，時吏尚嚴酷，而霸則主寬和。俱見《漢書·循吏傳》。此處借喻推行新法的官吏。

⑩河伯婦：戰國魏文侯時，鄴縣為治水患，常以民女投入河中，耗資數百萬，名為“河伯娶婦”。西門豹治鄴，始革除舊俗。見《史記·滑稽列傳》。此謂田婦不如投河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