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洞庭

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②，涵虛混太清③。氣蒸云夢澤④，波撼岳陽城⑤。

欲濟無舟楫⑥，端居恥圣明⑦。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⑧。

注釋

①詩題一作《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張丞相，指張九齡。開元二十五年（７３７）四月，以尚書右丞相貶荊州長史。是年秋，浩然游洞庭湖，作詩贈張九齡以吐心曲。一說張九齡為張說，說開元四年由中書令貶岳州刺史。

②平：指湖水漲滿而與岸齊。

③涵：包含。虛：元虛，指構成天地萬物的元氣。混：混一。太清：天空。《文選》左思《吳都賦》：“魯陽揮戈而高麾，回曜靈于太清。”劉淵林注：“太清，謂天也。”

④氣蒸：水汽蒸騰。云夢澤：古澤藪名。一說本二澤，江北為云，江南為夢；一說云夢實為一澤。其遺址約在今湖南益陽、湘陰以北，湖北荊州、安陸以南，武漢市以西地區(qū)，洞庭湖即在其內(nèi)。

⑤撼：一作“動”。宋范致明《岳陽風土記》云：“孟浩然洞庭詩有‘波撼岳陽城’，蓋城據(jù)湖東北，湖面百里，常多西南風，夏秋水漲，濤聲喧如萬鼓，晝夜不息，漱齒城岸，岸常傾頹。”

⑥濟：渡。楫（ｊí）：船槳。

⑦端居：猶獨處、閑居。此指隱居。圣明：猶言太平盛世。《論語·泰伯》：“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為此句所本。

⑧“坐觀”二句：意謂自己欲仕而不能。坐，因，乃。垂釣：垂竿釣魚。垂釣者，喻出仕者。《楚辭·哀時命》：“下垂釣于溪谷兮，上要求于仙者。”徒有，空有。羨魚，《淮南子·說林訓》：“一目之羅，不可以得鳥；無餌之釣，不可以得魚；遇士無禮，不可以得賢。”“臨河而羨魚，不如歸家織網(wǎng)。”

賞析：

這首詩不僅以描寫洞庭湖的壯美景色而聞名，同時體現(xiàn)了把興寄引入山水詩的特點。湖水平滿，水天一色，作者以融入宇宙深處的整個身心去感受洞庭湖云氣蒸騰、天水混茫的氣勢，以及洪波涌起、撼動岳陽的壯偉，這種壯觀的景色就像當時的盛世一樣吸引著作者想要投身其中，詩的后半部就表明作者借觀賞洞庭水色暗寄希望有人引薦的深意。前四句描寫洞庭湖的景色，寫得磅礴壯闊；后四句表達希望丞相張九齡汲引的心情。這是一首投獻詩，是獻給當時的丞相張九齡的，它有另一個題目就叫做《望洞庭湖贈張丞相》。唐詩當中頗有一些有特點的投獻詩，比如朱慶馀的《閨意獻張水部》：“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以女子自比，以“閨意”來寫希望得到投獻對象張水部張籍賞識的渴望與忐忑的心情。孟浩然這首《臨洞庭》則是希望得到丞相張九齡的汲引。他身雖隱居，而心卻常懷兼濟天下之志和高潔的道德理想，就使他的山水田園詩與陶淵明的興寄傳統(tǒng)相承接。謝靈運的山水詩注重于摹象，就是描摹刻畫，既不注重意境，也不注重興寄，而孟浩然在興寄這一點上大力地改造了謝詩。他把陶淵明田園詩中的興寄特征發(fā)揮到了創(chuàng)自謝靈運的山水詩中，使山水詩不是簡單地模山范水，而是有所寄寓。比如這首《臨洞庭》，將洞庭湖的壯觀景象和因此激起的雄心壯志融為一體，所表現(xiàn)的正是所謂“盛唐氣象”，也正體現(xiàn)出孟浩然這樣一個“盛唐的隱士”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