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起

點素凝姿任畫工，霜毛玉羽照簾櫳。

借問飛鳴華表上^①，何如粉繢彩屏中。

文昌宮近芙蓉闕^②，蘭室絪缊香且結^③。

爐氣朝成緱嶺云^④，銀燈夜作華亭月^⑤。

日暖花明梁燕歸，應驚片雪在仙闈。

主人顧盼千金重，誰肯裴回五里飛^⑥。

【注釋】

①“借問”句：用《搜神后記》的典故，故事說丁令威在靈虛山學道，成仙后，化成仙鶴回歸遼東，停在華表上。有位少年要用彈弓射擊他，他就飛鳴空中，說：“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華表：古代設在宮殿、橋梁、城垣或陵墓前作標志和裝飾用的大柱。②文昌宮：傳說主持文運科名的星宿叫文昌星，本詩以文昌宮代指秘書剩芙蓉闕：華麗的宮闕，指帝王居住的地方。畫鶴所在地秘書省靠近皇帝居處。③蘭室：芳香高雅的居室。絪缊：同“氤氳”。云氣彌漫之狀。④緱(gou)嶺：緱氏縣(在河南偃師東南)的山嶺，相傳仙人王子晉七月七日自緱嶺乘白鶴飛去，事見劉向《列仙傳》。⑤華亭：古地名，在今上海松江。晉陸機故宅在華亭，他臨刑時嘆息，說：“華亭鶴唳，可復聞乎!”事見《世說新語·尤悔》。⑥裴回：徘徊。《古詩》：“飛來白鶴，從西北來。……五里一返顧，六里一徘徊。”本句化用其意。

【評說】

本詩選自《全唐詩》卷二三六。

錢起(生卒年不詳)，唐代詩人，字仲文，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天寶十年(751)進士及第，歷仕校書郎、藍田尉、考功郎中。與郎士元齊名，世稱“錢郎”，是“大歷十才子”之一。工詩，多送別酬贈之作，體格新奇，理致清瞻。“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句，傳誦千古。有《錢考功集》傳世。

這首詩題下注“省中作”，說明錢起題詠的是秘書省廳壁的鶴畫。朱景玄《唐朝名畫錄》載：“(薛稷)今秘書省有畫鶴，時號一絕。”錢起于釋褐后任校書郎。這首題詠薛稷畫鶴的詩，大約作于天寶十一、二載。薛稷生平，詳見杜甫《觀薛稷少保書畫壁》之“評說”。

本詩以描寫畫面具象發端。畫家在白絹上點染丹青，凝成白鶴的秀姿，它羽毛潔白，光彩照耀著秘書省的簾櫳。詩人忽發奇想，向畫鶴發問：你愿意在華表上飛鳴，還是愿意停留在彩畫屏風上?描寫畫像，易生平淡之感，而詩人用詰問句突插一筆，平添無窮情趣。詩的中間四句，描寫畫鶴的周圍環境，運用烘云托月之法，突現畫鶴形象。秘書省靠近皇宮，宮室內煙氣馨香，繞繚郁結。白晝，爐煙成云，夜晚，燈火如月，詩人在環境氛圍的描寫中，暗暗嵌入兩則鶴的典故，為題寫鶴畫作勢。詩的最后四句，托鶴寄意，表述詩人的心意。前二句，從梁燕眼中看畫鶴，后二句，用鶴的口吻，說出自己眷戀君恩，不肯離去的情思。這與宋之問《詠省壁畫鶴》：“騫飛竟不去，當是戀恩波”的措意，同出一轍。

這首題畫詩共十二句，四句一轉換，平聲韻、仄聲韻交叉押用。前四句“工”、“櫳”、“中”，用平聲東韻;中間四句“闕”、“結”、“月”，用仄聲月、屑韻;后四句“歸”、“闈”、“飛”，又換平聲灰韻。韻轉意亦轉，音律調和，層次分明，用韻和章法相配合，是本詩又一藝術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