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兩宋詞·汪元量·憶王孫》汪元量

汪元量

五陵無樹起秋風(fēng)^①。千里黃云與斷蓬。人物蕭條市井空。思無窮。惟有青山似洛中。

注釋 ①五陵：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五縣的合稱。均在渭水北岸，今陜西咸陽市附近，為西漢五個皇帝陵墓所在地。漢元帝以前，每立陵墓，輒遷徙四方富豪及外戚于此居住，令供奉園陵，稱為陵縣。

鑒賞 汪元量南歸后，用《憶王孫》詞牌寫了九首集句詞(集前人句組成的詞)，這是第九首。其《憶王孫》第五首有句云“有客新從趙地回”，可見這九首詞應(yīng)作于詞人南歸不久。集前人名句，須工力悉敵，如清麗婉約難以相配雄渾豪邁，否則頭重腳輕立判。詞人集句成九詞，自是博覽群書，通曉古今，否則才力難勝。

“五陵無樹起秋風(fēng)”取自唐杜牧的《登樂游原》，原句“看取漢家何事業(yè)，五陵無樹起秋風(fēng)”被謂之有“深遠(yuǎn)之詩味”。五陵所指代五處漢帝王墓，如今卻沒有樹，一片荒蕪，只有蕭索的秋風(fēng)在空蕩的天空回旋，而曾經(jīng)多少崢嶸歲月、榮華富貴乃至帝王事業(yè)，都平靜地隨風(fēng)而逝了呢?詞人黃冠南歸，一是情不得已，二來也是看透了歷史興衰，因此重回江南，霸王事業(yè)都將隨歲月的潮來潮往而消逝的感受尤為強(qiáng)烈，才會作如此之想。“千里黃云與斷蓬”在詞人之前并沒見此句，但唐姚鵠《塞外寄張侍御》一詩中有云：“千里入黃云，羈愁日日新”，而唐劉滄《懷江南友人》有句云：“空勞兩地望明月，多感斷蓬千里身。”這兩首詩都是寫千里入塞，羈旅之愁如斷蓬之處境，詞人回想近二十年漂泊他鄉(xiāng)，亡國無家之感，正如同孤云與斷蓬，因而感同身受，化用前人詩意，另鑄新詞以集之，而且以個人身世之感接前句家國之悲，情緒上一脈相承，恰到好處。如果全詞僅僅是詞人的感慨，難免會讓人覺得有些空洞。詞人怕是慮及此點(diǎn)，一句“人物蕭條市井空”連接前后的喟嘆，使詞作顯得飽滿豐腴。唐張泌以“山河慘澹關(guān)城閉，人物蕭條市井空”(《邊上》)寫戰(zhàn)后民不聊生，一派蕭索的情景，詞人借用，謂有同感。“思無窮”句在《全唐詩》中數(shù)處可見，為承上啟下之句。在本詞中，家國之悲與身世之感讓詞人感慨萬千，豪華已逝，“惟有青山似洛中”，是說今日的金陵除去山川地勢與六朝時(shí)依然相似，其余的一切都大不一樣了。唐許渾有詩“英雄一去豪華盡，唯有青山似洛中”，寫金陵繁華一去不返、人間權(quán)勢終歸于盡，正與本詞同一機(jī)杼。詞人借用后句而讓人自然聯(lián)想到前句，既避免重復(fù)又歸攏得恰到好處。江山不改，世事多變，讀來令人悵然不已。

作者善琴工詩精詞，此集句詞最見功力，音韻句意銜接得恰到好處，又略有小變，融舊意鑄新句，獨(dú)有所創(chuàng)。情感上一脈相承，是歷盡滄桑的透徹之悟。(龔遠(yuǎn)會)

山水圖之二 【明】程邃 安徽省博物館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