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鑒賞《江城子^①·晁端禮》

幽香閑艷露華濃。晚妝慵。略勻紅。春困厭厭^②，常愛鬢云松。早是自來蓮步小，新樣子，為誰弓。　　畫堂西下小欄東。醉醒中。苦匆匆。卷上珠簾，依舊半床空。香灺滿爐人未寢^③，花弄月，竹搖風(fēng)。

①江城子，詞牌名。　　②厭厭，無精打采的樣子。　　③香灺，指香燭燈芯的余燼。

這首詞詞句綺麗，抒寫的是宋詞中常見的怨婦傷春內(nèi)容，詞人從一位女子的角度描述了春暮時的生活和心境，觸景生情，睹物思人，傾吐傷感、孤獨、冷寂之情。

上片首句“幽香閑艷露華濃”，寫景抒懷。春光流溢，花兒帶露盛開，嬌艷芬芳，但卻無人觀賞。此句是寫花，更是寫人，一個“閑”字表現(xiàn)出內(nèi)心的失落。“晚妝慵。略勻紅。春困厭厭，常愛鬢云松”，傍晚時分，本應(yīng)細細妝扮，與悅己者共守?zé)粝拢约汗律硪蝗耍挠惺釆y的心情和意義呢?懶散而隨意地化化妝算了。因為總是困倦獨臥，精神萎靡，發(fā)型亂蓬蓬的也沒有心思去梳理。“早是自來蓮步小，新樣子，為誰弓”，秀氣的腳上穿著最精致、最時尚的新鞋，可是誰來欣賞呢?

下片寫的是夜半酒醒之后強烈的孤獨感受。“畫堂西下小欄東。醉醒中。苦匆匆”。不知什么時候，在畫堂西側(cè)的小欄旁睡著了，人醒了，酒意還沒有消退。感覺時光飛逝，但“卷上珠簾，依舊半床空”，思念的人還沒有回來。睹物思人，孤枕難眠，直到爐臺里落滿了香燭燈芯的余燼，仍久久難以安睡。此時，月掛中天，花影映地，清風(fēng)拂院，細竹輕搖。明明是月映花影，風(fēng)搖竹枝，卻道“花弄月，竹搖風(fēng)”，到底是花在動還是月在動?是竹在動還是風(fēng)在動?或者，是自己的心在動吧。余韻無窮，令人回味。

全詞纏綿悱惻，哀婉幽怨，情中有景，景中含情，選取了春日傍晚這一典型時段，展現(xiàn)日常生活的瑣屑片斷，將美好的景致、美好的時光、美好的形象同情人遠離的失落、獨自徘徊的寂寞、難以排遣的思念相對比，更凸顯了在孤獨中的紛亂心緒。

●江城子，即《江神子》。參見第106頁相關(guān)介紹。

●晁端禮(1046～1113)，北宋詞人。名一作元禮。字次膺。開德府清豐縣(今屬河南)人，因其父葬于濟州任城(今山東濟寧)，遂為任城人。一說徙家彭門(今江蘇徐州)。有《閑適集》，已佚。今傳《閑齋琴趣外篇》6卷，有毛晉汲古閣景宋抄本。

●晁端禮的詞大約可分三類：一是應(yīng)制頌圣之作。這類詞與一些壽詞，只是粉飾太平，阿諛取媚，藝術(shù)價值不高。二是描寫婦女主要是歌妓的心思情態(tài)之作，不出歌筵酒席間的男歡女愛。有的詞手法比較含蓄，如《清平樂》寫“莫把繡簾垂下，妨它雙燕歸來”;有的則辭語淺直而濫俗。三是抒發(fā)個人游宦生活感受之作。這類詞多表現(xiàn)作者在政治上失意時，以酒自我麻醉或以隱遁尋求解脫的思想情趣。但也有遒勁超曠之篇。如名作《綠頭鴨》寫中秋賞月，境界爽凈高遠，前人譽為“清婉”(《苕溪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十九)。

寫男歡女愛是宋詞的一大主題，當(dāng)然不乏佳作。

漁家傲

程垓

獨木小舟煙雨濕。燕兒亂點春江碧。江上青山隨意覓。人寂寂，落花芳草催寒食。　　昨夜青樓今日客，吹愁不得東風(fēng)力。細拾殘紅書怨泣。流水急，不知那個傳消息。

此詞把描寫的場面集中在離人的船上。它通過倒敘把昨夜的聚會，疊印在今日的悲離之中，用今天的相思苦，反襯出以前的相愛之深，從而形成虛與實、悲與歡的對照。上片著意描寫與情人分別后船行江中的所見所感。首三句寫春江春雨景色：自己乘坐的小船在煙雨朦朧中行進，到處都是濕濕潤潤的;燕子在碧綠的江面上紛紛點水嬉戲;兩岸的青山若隱若現(xiàn)，倒也可以隨意尋認。這些煙雨朦朧中的景物自然是很美的，但又處處暗示出一種憂郁的氣氛。“人寂寂”二句也是寫景，卻更帶著濃厚的感情色彩。人寂寂，既指兩岸人影稀少，也指自身形影相吊，像離群的孤雁。“落花芳草催寒食”是一種風(fēng)趣的擬人說法，意即落花繽紛，芳草萋萋，寒食節(jié)要到了。古代的寒食節(jié)是一個以親朋好友相聚賞花、游春為主要內(nèi)容的歡樂的節(jié)日。詞人于節(jié)前離開情人，想必是出于不得已，難免更添幾分惆悵。下片著意表現(xiàn)不堪忍受的相思之苦。“昨夜青樓今日客”二句點明自己何以感到孤寂與憂傷，那是因為昨晚還在青樓與心愛的人兒歡聚，今日卻成了江上的行客，這驟然離別的痛苦叫人怎么忍受得了。想借東風(fēng)把心中的愁云慘霧吹散吧，只因愁恨如山，東風(fēng)也吹它不動。在百般無奈中，終于想出了一個排解的新法，那就是后三句所寫：將岸邊、洲頭飛來的落花(即殘紅)，小心拾起，寫上自己的愁苦，撒向江中。可是流水太急，不知會漂向何處，意中人怎能看到，這些愛情的使者又向誰傳遞消息呢?

美妙的春光、美好的往昔、美麗的生命，都隨落花紛飛飄零;對落花的感慨，可以歸結(jié)為美麗凋零引起的哀傷。從欣賞落花隨風(fēng)飄轉(zhuǎn)的剎那柔美，到于紛紛揚揚的漫天花瓣中看到衰老，看到死亡，落花意象走過了這樣的發(fā)展歷程，并最終定格在濃郁的憂傷之中。

卷上珠簾，依舊半床空。

獨木小舟煙雨濕。燕兒亂點春江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