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劇曲鑒賞辭典·清代劇曲·清代傳奇·朱素臣《翡翠園·副審》原文與翻譯、賞析

【折桂令】 (外)怪奸人依附藩王，暴虐鄰居，侵占民房。因此上假捏詭詞，挾私妄奏，陷害馴良。俺今日奉天符，按視江西，自應該公道昭彰，若一味淟涊周章，兀的不下負吾民，上負吾皇。

(白) 左右，將舒生員原帶去收監，候本司申詳定奪。(眾應帶生下)(末急上) 住了住了，這是我家老爺首告的盜犯，緣何老爺竟不加刑，又不嚴究供招，原帶入監中去了?(唱)

【江兒水】 獨與天潢抗，待開籠，任遠翔，多應受賄將奸人放。(外白)受賄是未必，那霸占民房是實。(末) 畫棟雕梁層霄障，料寒儒陋室誰思想?今日呵，不把供招呈上，只怕觸怒天威，禍到臨頭悲愴!

【雁兒落帶得勝令】 恁只靠主人威敢肆猖，可知道暗中神難欺誑，只為著一抔泥起禍殃，全不念一家人遭魔障。雖則一面詞何足信，則恁這一封書卻也不可當。豈不聞盜祭器難加罪，早難道采田蔬算盜贓?(白)你去上覆主人，大凡為人在世，須要 (唱) 堂堂，沒一事不可對人前講，蒼蒼，舉心兒將善惡詳。

(末)老爺!

【僥僥令】 他分明干國典，你左袒滅王章，豈不是一片情私糊涂賬。

早難道發冢開棺也任將。(外唱)

【收江南】呀，俺本是奉朝廷特簡呵，須不是藩府內一陪堂。若不把是非曲直細分張，怎做得民之父母固金湯? (白)你自回去，本司呵，(唱) 把情詞達上，寫情詞奏王，可知道，屈誅孝婦累年荒。(末唱)

【園林好】 你若不遵依，立栽禍殃，直待馬臨崖，方才勒韁。笑你雞卵故將石撞，晴不走雨淋將，晴不走雨淋將。(外唱)

【沽美酒帶太平令】 俺老提刑法令彰，老提刑法令彰，你狐鼠輩敢恣猖狂，俺須是定罪從公分短長。(末白) 你道是朝廷差來一員副使，有本事加罪于我么?(外) 罪是賒的，打是現的。左右，揣下去重打三十。(末不伏眾打介) (外唱) 一任你藐公堂，一任你逞強梁，欲把那豺狼誅攘，先把你爪牙摧喪，須知是董宣項強。俺呵，視功名如潦草霜，枯株敗楊。呀，一任你眾奸回冰山千丈。

《翡翠園》傳奇是朱素臣的代表作之一，所寫故事發生在明正德年間，劇中人物如王守仁、胡世寧、舒芬在歷史上實有其人，寧王朱宸濠叛亂也實有其事，但劇中情節多為虛構。劇寫南昌寧王府長史麻逢之欲建造花園名翡翠園，而窮秀才舒德溥家的房宅恰在規劃中的花園一角，麻逢之為了使花園成方，提出購買舒家房宅，遭到拒絕。麻逢之便羅織罪名對舒家進行誣陷，使寧王傳旨逮捕舒德溥治罪。舒德溥得差役王饅頭報信帶兒子舒芬逃走，中途舒芬被人拐騙走失，舒德溥無心獨自避禍，回南昌投案。這一出 《副審》 寫的就是舒德溥投案及南昌府理刑胡世寧審理此案的情節。

劇中的胡世寧，是作者著意頌揚的正直廉潔的清官人物。麻逢之陷害舒德溥，就告在他的案下，強加的罪名是 “盜掘王陵，砍伐冢樹”。其實是舒德溥妻子衛氏和兒子舒芬因家貧斷炊，于除夕那天到寧王陵墓旁邊空地上挖野菜、拾枯枝，被麻府家人麻容看見，報告了麻逢之，麻逢之就據此事羅織成彌天大罪。胡世寧尚不知舒家受麻逢之陷害的內在原因，只是從麻逢之派家人來囑咐他一定要把舒德溥定為死罪并籍沒家產這一點看，其中必有曲折。本出寫胡世寧升堂審問舒德溥時，麻容也作為證人來到公堂。當舒德溥說出麻逢之為建造花園而謀占他家房宅的內幕之后，胡世寧明白了其中的隱情。

【折桂令】 一曲是胡世寧所唱。他得知麻逢之倚仗寧王威勢侵奪鄰居房產并以莫須有的罪名陷害良民，十分氣憤。根據他所恪守的做官原則，審理案件應當 “度理原情，抑強扶善，使閭閻無冤苦之聲”，而如今麻逢之這樣的王府官員竟公然作惡，他身為朝廷命官，怎能助紂為虐? 何況胡世寧到任以來，已經聽到不少關于寧王自恃國威、壞法害民的事實，正在留心查訪，準備在適當時機予以揭露，而眼前舒氏一案正是王府劣跡的實例。唱詞表現出胡世寧心中已拿定主意，一定要下不負民眾，上不負朝廷，秉公審理此案。于是，胡世寧暫停審問，下令把舒德溥帶下去收監。

麻逢之的家人麻容對胡世寧的做法十分不滿。以下幾支曲子是麻容和胡世寧的對唱，內容是麻容對胡世寧的指責和胡世寧的反駁。【江兒水】 一曲中，麻容指責胡世寧不對舒德溥用刑嚴審就是有受賄嫌疑，胡世寧以麻府霸占民房的圖謀反唇相譏。麻容進一步警告胡世寧說，只怕觸怒寧王要自招災禍，他的仗勢耍威的嘴臉暴露無遺?！狙銉郝鋷У脛倭睢?一曲中，胡世寧義正詞嚴地痛斥麻容，并讓麻容轉告他的主子，天理難容，神明難欺，作惡多端必將自食其果。但麻容卻無理狡辯，他唱的 【僥僥令】 一曲，反而誣蔑胡世寧殉私情袒護罪犯，縱容那種發冢開棺的嚴重犯罪行為。胡世寧針對他們捏造的罪名，所唱 【收江南】 一曲，指出這種罪名不能成立，自己有責任依據實情秉公審斷，并表示要向朝廷上疏，詳細陳詞，決不能制造像古代屈殺東海孝婦那樣的冤獄。

此時，麻容理屈詞窮，兇相畢露，他所唱 【園林好】 一曲，更直接地對胡世寧進行威脅。他抬出寧王來壓胡世寧就范，并且以俗語譏諷胡世寧對抗寧王是 “雞蛋碰石頭”，是 “晴天你不走，直待雨淋頭”。這下子把胡世寧激怒了。胡世寧身為朝廷命官，自謂忠心鐵骨，豈能容忍王府爪牙這樣的狐鼠之輩如此猖狂! 他要來個殺雞震猴，喝令把麻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胡世寧真是有膽有威，敢作敢為，觀劇至此，叫人拍手稱快。麻容方才是那樣的不可一世，如今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這出戲的精彩之處在于，所謂 “副審” 本來是胡世寧審訊舒德溥的，卻變成了胡世寧審訊麻容。所選曲詞表現胡世寧同麻容所代表的王府邪惡勢力的沖突層層深入，逐漸激化，在這個沖突過程中兩個不同社會角色、不同文化素質、不同思想性格的人物形象生動地表現出來。尤其是胡世寧秉公執法、同情無辜、剛毅正直的品格和不向強權奸惡屈服的精神，給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這番沖突過后，為劇情的發展留下了懸念。麻容挨了一頓打，他豈能善罷甘休? 當胡世寧宣布退堂、掩門之后，被驅逐到門外的麻容就惡狠狠地表示，他要回去報告主子，讓主子再設陰謀整治胡世寧。果然，麻逢之向寧王進讒言，給胡世寧定了個 “受賄縱盜” 的罪名，將胡世寧罷了官。聯系前后劇情來看，此出在全劇中是關鍵性場次，胡世寧的形象在這一出中基本定型，后來沒有較大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