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庭芳

夏日溧水無想山作⁽¹⁾

風老鶯雛，雨肥梅子，午陰嘉樹清圓。地卑山近，衣潤費爐煙。人靜鳥鳶自樂，小橋外，新綠濺濺⁽²⁾。憑欄久，黃蘆苦竹，疑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³⁾，來寄修椽⁽⁴⁾。且莫思身外，長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時眠。

【解析】周邦彥曾任漂水縣令。縣中有無想山。此詞便為其任上而作。詞的上片摹寫了江南初夏的景色。在“風老”三句中，他把景致寫得很美。雛鶯在暖風中成長了，梅子受到雨水的滋潤也肥大了，日當正午，綠樹亭亭如蓋，多么親切感人啊！可是，“地卑山近”，加上地勢低濕，衣服潮潤而薰之頗費爐煙，這樣，就不覺其好了。此為一轉。接下去又是一轉。“人靜”三句，寫出了一個沒有嘈雜市聲，人靜鳥喧，小橋流水的佳境。靜態之美寫得頗佳。但緊接又是一轉，“憑欄久”三句頗有白居易被貶江州“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的淪落天涯之感。由“憑欄久”一句，可知以上所寫都為作者登樓觀望所見。上片中，地卑山遠，中年傷于漂流之感已露端倪。下片接“疑泛九江船”而言，抒發了飄泊淪落之傷感。開頭以社燕自比，春時飛來，秋時飛去，在人家房梁上作巢寄身，自己沉浮宦海，飄流于偏僻卑濕之地也是不得志的。既然如此，還是暫且不去考慮身外之榮辱，還是常常親近酒尊，借酒澆愁吧！“且莫”句點化了杜甫的“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尊前有限悲”詩句，取欲從憂愁中解脫出來的意思。可是，端起酒杯，宴前的“急管繁弦”又一定為自己這個“江南憔悴客”所不堪聽取。既然愁思無限，沒有什么法子使其消散，那就在絲竹弦管未聞之前，“先安簟枕”，準備愁醉之后忘憂而眠吧。結尾三句寫出了一種心事悲涼，無可奈何，只得以醉遣愁的苦悶，反映了封建社會一個宦途不得意的知識分子那種愁苦寂寞的消極心情。此詞妙在成功地運用了古典詩詞的擒縱之法，華景與悲心相交錯，歡樂與哀愁相交融。樂中有苦，苦中有樂，隱約含蓄地寫出心中之苦，比較深刻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