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裕之·江邊柳》愛情詩詞原文與賞析
古堤邊,青青一樹煙。
若為絲不斷,留取系郎船。
這首小詩借柳起興,寫一個青年女子到江邊送別自己的所愛,希望他能夠常留身邊而不離去。
詩的前兩句從柳之態和柳之色落筆,為我們描繪出一幅清新優美的古堤春柳圖,同時也勾勒出送別的環境。白居易《楊柳枝》詩有“依依裊裊復青青”之句,這首詩則分而言之。上句狀其態,是就古堤柳的整體而言之; 下句繪其色,則是就其中的一株而言之。兩句互為補充,把高柳夾堤、柔條弄碧的綺麗圖景逼切如見地描繪出來,造句新異之甚。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古堤之上,楊樹成行,一派新碧;柳絲長拂,依依裊裊,遠遠望去,宛如一縷縷輕煙在隨風飄動。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題目既為“江邊柳”,首句何以偏說“占堤柳”? 這里有詩人的匠心在。極言江邊柳色,自古若是,含有“年年柳色,江邊送別”的意味。統觀前兩句,既寫出了江邊的綺麗春光,又為下面所描寫的離情作了必要的渲染。況且,“一切景語皆情語”(王國維《人間詞話》),這“景語”當中就已經移入了抒情女主人公的情思,因為這是她眼中所見之景。
后兩句描寫離情。這里既沒有勾勒送別場面,也沒有直接刻畫送行者即抒情女主人公送別所愛時的外在表現,只用清新素樸的筆觸寫了一筆她內心的活動:如果柳絲能夠長展不斷,那就可以把他的船兒系住,叫他走不成,永遠留在我的身邊。詩人筆下的這位抒情女主人公是那么富于聯想,她的心地是那么單純,而她對自己的所愛又是那么依戀不舍,其心、其情宛然若掬。須知,在交通和通訊尚不發達的古代,生離往往不異死別,這對一個鐘情于自己愛人的年輕女子來說,該是何等難堪! 然而,她對于心上人的離別畢竟是無可挽回的,于是,她即景會心,十分天真地把留住愛人離船的希望寄托在江邊依依裊裊的條條柳絲上。至于到底能否系住離船,那就毋須明言了,反正她的這一心理活動,已經形象而深刻地表達出她對即將乘船離去的愛人無限依戀之情。
這首小詩除了言短意豐,達情真摯,它的成功還表現在構思新穎,手法別致上。詠柳惜別,向來多從折柳贈別寫起,因為析柳贈別是漢唐以來的普遍社會習俗。而這首詩卻一反那種陳陳相因的手法,從折柳贈別翻出柳系離船的新意來,這對揭示抒情女主人公那種真摯而執著的惜別之情,對于揭示她的愛情心理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柳系離情,在雍裕之的前輩詩人中,也有人寫過,如戎昱《移家別湖上亭》詩云:“好是春風湖上亭,柳條藤蔓系離情。”但兩相比較,卻有不同的藝術情致。戎句“系離情”之“系”是指與“離情”有關,也就是后來劉禹錫《楊柳枝》詩“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即柳)管別離”的“管”字所表達的意思。退一步說,即使戎句之“系”也含有“留”的意味,也顯得不夠含蓄蘊藉,因為畢竟道出了“離情”,而且,也比較抽象。而這里,不言離情,而離情自在。說“留取系郎船”,不僅把未曾道破的離情質感化了,同時還很貼情切景,豐富了詩句的含蘊,既照應題目中的“江邊”二字,又增加了“離船”這個特定環境中的特定形象,從而給人以鮮明的現場感。雍裕之這首小詩在構思上的新異性可能使宋代詩人董穎受到啟發。董穎《江上》詩云:“萬頃滄江萬頃秋,鏡天飛雪一雙鷗。摩挲數尺沙邊柳,待汝成陰系釣舟。”董句把雍句的假設之辭一變而為期望之辭,兩相比較,既有春蘭秋菊之好,又有青藍冰水之妙。藝術貴在創新,此又一例也。至于手法,除了借柳起興,情景相生,還用了民歌中常用的諧音達情法。第三句“若為絲不斷”的“絲”字,與“思”字相諧,聯系下句,則含有這樣的意味,要是你知道我對你思念不已,那你的船兒就別離去了。這層意思也很貼情切景。以“絲 ”諧“思”,在雍裕之以前的文人作品中也有過的,如李白《望漢陽柳色寄王宰》詩:“漢陽江上柳,望客引東枝。樹樹花如雪,紛紛亂若絲。”雖然其源則一,而其具體情致則別,決不給人以因襲雷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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