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代詩群·潞潞·石頭屋子》新詩鑒賞

我想有一座

牧羊人的

白石頭屋子



離村寨遠遠的

離玉米田遠遠的

就蓋在

光禿禿的原野



石頭光滑

有無數理不清的紋理

我看著它們

在太陽下烤熱

慢慢地斑駁

下雪的時候

站在屋子外面

聽雪花落在石頭上

沙沙的聲響

直到我的雙腳凍僵



如果起風了

我的屋子

會微微顫動

石頭與石頭

小心地摩擦

但是不必擔心它會倒塌



我想有一座

牧羊人的

白石頭屋子



《石頭屋子》是一首恬淡而純粹的詩。這首詩是詩人情懷的自述，卻不見一絲人間氣象。那座神秘的牧羊人的石屋仿佛自己開口說話，自己發出一種清氣，帶著我們被安頓得美好的心境，飛升到一個曠遠澄明的世界。

我們都知道，這類情致，我國古人早有妙跡，但古人所追求的，乃是幽、空二字。所寫自然物象無非靜月寂林、澄潭孤鶴之類。潞潞則不同，他取古人情趣，避其物類，偏偏撿些荒涼粗糙的景觀入詩，這就給人新鮮的刺激，別樣的美感。在這里，“幽邃”代之以曠遠，“空明”代之以豁達，“蔥蘢”代之以粗礪，但傳統風神意態猶在，可謂棄形而悟神了。事實上，前人的成功正是后來詩人的困境，被先人反復觀照反復入詩的意象類型已經抵近飽和狀態，后來的詩人是必擇新象而后生的。潞潞能悟到這一點，就使他的詩最終擺脫了毫無生命感的擬古類型，而成為貨真價實的創造。我們說了，這首詩所擇物象是荒涼粗糙的。但并不是說詩人的感覺也同樣。你看，詩人看出了 “石頭光滑/有無數理不清的紋理”，他看著它們 “在太陽下烤熱/慢慢地斑駁”，何等纖細何等有味; 詩人甚至能聽到雪花落在石頭上發出的 “沙沙” 的聲音，沒有沖遠的 “我心即山林大地” 的格調，又怎能聽到無聲之聲?所以，物象的品質是需要詩人用生命去灌注的，在這個意義上說，秋泉瘦月與粗糙的石頭屋子，區別究竟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