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1]，發(fā)兵詣漢[2]。》鑒賞

楚方急圍漢王于滎陽，漢王南出，之宛、葉間^[3]，得黥布^[4]，走入成皋^[5]，楚又復(fù)急圍之。六月，漢王出成皋，東渡河，獨與滕公俱，從張耳軍脩武^[6]。至，宿傳舍^[7]。晨，自稱漢使，馳入趙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內(nèi)上奪其印符^[8]，以麾召諸將，易置之^[9]。信、耳起，乃知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fā)者擊齊。

信引兵東，未渡平原^[10]，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11]，韓信欲止。范陽辯士蒯通說信曰^[12]：“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fā)間使下齊^[13]，寧有詔止將軍乎^[14]?何以得毋行也^[15]! 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之舌^[16]，下齊七十馀城;將軍將數(shù)萬眾，歲馀乃下趙五十馀城。為將數(shù)歲，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17]?”于是信然之，從其計，遂渡河。齊已聽酈生，即留縱酒，罷備漢守御。信因襲齊歷下軍^[18]，遂至臨菑^[19]。齊王田廣以酈生賣己，乃亨之^[20]，而走高密^[21]，使使之楚請救。韓信已定臨菑，遂東追廣至高密西。楚亦使龍且將^[22]，號稱二十萬，救齊。

齊王廣、龍且并軍與信戰(zhàn)，未合。人或說龍且曰：“漢兵遠(yuǎn)斗窮戰(zhàn)，其鋒不可當(dāng)。齊、楚自居其地戰(zhàn)，兵易敗散。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聞其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兵二千里客居，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無戰(zhàn)而降也?！饼埱以唬骸拔崞缴n信為人，易與耳^[23]。且夫救齊不戰(zhàn)而降之，吾何功?今戰(zhàn)而勝之，齊之半可得，何為止!”遂戰(zhàn)，與信夾濰水陳^[24]。韓信乃夜令人為萬馀囊^[25]，滿盛沙，壅水上流^[26]，引軍半渡，擊龍且，詳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 “固知信怯也?！彼熳沸哦伤Ｐ攀谷藳Q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大半不得渡。即急擊，殺龍且。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陽^[27]，皆虜楚卒。

漢四年，遂皆降平齊。使人言漢王曰：“齊偽詐多變，反復(fù)之國也，南邊楚^[28]，不為假王以鎮(zhèn)之^[29]，其勢不定。愿為假王便^[30]?！碑?dāng)是時，楚方急圍漢王于滎陽，韓信使者至，發(fā)書^[31]，漢王大怒，罵曰：“吾困于此，旦暮望若來佐我^[32]，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躡漢王足^[33]，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王乎? 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睗h王亦悟，因復(fù)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乃遣張良往立信為齊王，征其兵擊楚。

【段意】 韓信在剛剛平定的趙地一帶與楚軍往來作戰(zhàn)，劉邦兵敗成皋而逃入韓信營中，奪其印符，重新調(diào)置將領(lǐng)，拜韓信為趙相國，讓其進(jìn)軍齊國。韓信聽信辯士蒯通之言，與劉邦的使者酈食其爭功，出兵攻打齊國獲勝。又與楚將龍且戰(zhàn)于濰水，以計勝之。齊國平定，韓信向劉邦請求封為齊國的“假王”，劉邦不得已封他為齊王，但已啟劉邦疑忌之端，為以后的悲劇種下了禍根。

注釋

[1]因行定句:與上句連看,意為因往來救趙,便把所經(jīng)過的趙國各地城邑都占領(lǐng)、安定了。[2]發(fā)兵詣漢:派兵到劉邦那里去。詣(yi),到。[3]之宛、葉間:到宛、葉之間。宛,秦縣名,縣治在今河南南陽。葉,亦秦縣名,在今河南葉縣南。[4]黥(qing)布:項羽猛將名,入關(guān)后被封為九江王,彭城之?dāng)『髣钆烧f客隨何往勸黥布。漢三年,楚漢相持于滎陽、成皋一帶時,黥布叛楚歸漢。[5]成皋:古之東虢國,春秋時為鄭國的制邑,又名虎牢,在今河南滎陽境內(nèi)。[6]脩武:秦縣名,即今河南獲嘉。脩,同“修”。[7]傳舍:客館。[8]即其臥內(nèi)句:意為就在韓信、張耳的臥室內(nèi)收取他們的印信牌符。即,就。上,劉邦。[9]麾:軍中宣召用的旌麾。易置之:變更了諸將的職位。[10]平原:古邑名,故治在今山東平原縣南二十五里。[11]酈食其(li yi ji):陳留高陽鄉(xiāng)(今河南杞縣)人,本為里監(jiān)門吏,后歸劉邦,獻(xiàn)計克陳留,封廣野君。[12]蒯(kuai)通:本名蒯徹,因與漢武帝劉徹同名,故史官改為蒯通以避武帝之諱。[13]間使:離間敵人的使臣。[14]寧:豈。[15]何以句:怎么能夠不前進(jìn)呢! [16]伏軾:軾為車前橫木,古人俯身其上以表敬意。掉:搖,或猶今言耍弄。[17]豎儒:儒家小子。豎,小子,罵人語。[18]歷下:即今山東濟南。[19]臨菑(zi):即今山東臨淄,當(dāng)時為齊國田廣的國都。菑,同“淄”。[20]亨:同“烹”,用開水將人煮死。[21]高密:今山東高密西。[22]龍且:楚將名。[23]易與耳:很容易對付的。[24]濰水:即山東省的濰河,源出莒縣北,東流至諸城,折向北流,經(jīng)高密、安丘、濰縣、昌南、昌邑五縣境,北注于萊州灣。文中所說夾濰對陣,當(dāng)在今高密縣境。[25]囊(nang):口袋,袋子。[26]壅(yong):堵塞。[27]城陽:秦縣名,縣治在今山東菏澤東北。[28]邊:連接,靠近。[29]假王:指代理齊王。假,權(quán)攝其職,猶今之言代理。[30]愿為句:為便宜起見,愿暫立為假王。[31]發(fā)書:拆看韓信的書信。[32]若:你,指韓信。[33]躡(nie):踩,踏。